上市公司做收购,一向谨慎,提前泄露,会导致收购成本飙升。 那么重要的文件,丛越随手就放书桌上了。 成阳要是真的大手笔买进股票,查出来就不好玩了,肯定牵连丛山。 成阳看姜淮在走神,笑着说:“大律师,我随口问问,你那么严肃干嘛?” 姜淮说没什么。 他都是猜的,没什么证据。 周末,尚晨拉着姜淮去喝茶逛街。 吃完饭,两个人百无聊赖,逛进了建筑博物馆。 看到宋徽宗的艮岳复原模型,温泉水流过宫门前的石头,氤氲出一片烟雾缭绕。 旁边是自晋朝到现代堆积的泥土断层,三四米高。 尚晨笑着说:“这一两千年也挺可怕的,都是哪来的泥?” 姜淮说:“估计上游冲到下游的淤泥,十年堆个两厘米,两千年就是四米了,差不多高。” 尚晨说:“那咱俩再活个五十年,脚下又升高了十厘米。” 姜淮说:“祸害遗千年。等我们一千岁的时候,带着尺子再来逛这个博物馆。” 两人都笑了。 尚晨忽然问他:“现在还做手工吗?” 姜淮大学时喜欢做模型,空闲时对着古籍,做一些小亭子、小宫殿,他用心,做得很精巧。 姜淮说:“不做了,估计拿着胶水手都会抖。” 尚晨笑着说:“多可惜。年轻时候学的东西大都有功利性,要么是为了长大有口饭吃,要么是为了解闷,让人不至于发疯。像你那么纯粹的爱好,真是不多见。” 姜淮笑着问:“那你喜欢背法条,既是工作,又是爱好,怎么办?” 尚晨记忆力好,背东西背得很快,大学时满腔热血,所以才会学法学。 他笑着说:“我正后悔呢!爱好变成了工作,成了一个秃头法师!” 姜淮笑了。 尚晨忽然说:“我听说丛云是被人暗算了,才捅出来的。” 丛云的事闹得很大,江城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 姜淮说:“丛云早就搬出丛家了。” 尚晨说:“看来丛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挺后悔带你认识这家人。” 姜淮说:“你不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我怎么认识丛山?” 尚晨说:“他现在这样隔三岔五地出差,你活得像个深闺怨夫,多累。” 姜淮说:“我活着也是混日子,吃完睡,睡完吃,一切都是半桶水。” 尚晨笑着说:“这句话简直是骂人的话!谁不是这么活着?” 姜淮停了停,认真地说:“但丛山让我觉得自己有点不同,有点独特。” 尚晨笑着说:“你再说,我的牙就要酸了。” 姜淮笑了,他这么说话,是挺不害臊的。 晚上,姜淮和丛山打电话,聊到最近香港苏富比售出的几件天价拍品。 丛山说:“藏品的价值更多来自于赋予其上的意义,拍卖是一种量化行为。” 姜淮想起丛老爷子交给他的怀表,从抽屉里取出来,让丛山看。 姜淮说:“丛医生看看,这一块旧怀表怎么样?能值多少钱?” 丛山笑了,说:“这一块可是无价之宝。” 姜淮不解,丛山解释:“这是祖母的嫁妆,当年她不顾家人阻拦,执意嫁给祖父,身上只有这一块怀表。她活着时常说,等我长大了,要送给我的爱人。” 姜淮有些诧异,原来老爷子已经接受他了。 他很高兴,连艰涩的数学书也能看进去了,甚至装模做样地冲了一杯咖啡。 看了三四个钟头,视频一直开着,他没有睡意,又去看屏幕上的丛山。 丛山说:“淮宝,你打算一晚上都这么炯炯有神地看着我吗?” 姜淮说:“我睡不着。” 丛山说:“你中彩票了?” 姜淮摇头,说:“我喝了你珍藏的那罐咖啡。” 他通宵不睡,明天绝对是废人了,不如把书接着看了。 那罐咖啡是丛山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十分提神醒脑,丛山知道姜淮睡不着,也没催他去睡。 两个人在电脑前,开着视频,各看各的材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姜淮快乐很多,似乎过往那些闷与烦,都不值得计较了。酸萝卜老鸭汤 如丛山所料,丛老爷子去了澳洲后,他就被解除了职务。 姜淮有些惊讶,没想到丛越如此急不可耐。 周五,丛山坐晚上的飞机回江城,姜淮去接。 丛山很平静,隐隐带着一丝放松。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告诉姜淮,内部罪名是违反集团行为准则,与他司男职员交往过密,泄露集团商业机密。 姜淮反应了一会,问丛山:“这个男职员是指我吗?” 丛山说:“大概是吧。” 姜淮忍了半天,笑出声,说:“好呀,我也当一回美人计里的美人。” 丛山说:“还不算,我还没有为你烽火戏诸侯,你只成功了一半。” 姜淮笑了,又“嗯”一声,说:“放心,你是为我丢了工作的,我会养你的。” 丛山笑了,说:“有劳姜律师以后多多照拂,待遇不低于橙玉生就可以了。” 姜淮轻声问:“这待遇还不高?” 丛山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淮宝,你不可以反悔。” 姜淮笑了。 他们回到家里,姜淮去给丛山做夜宵,走开前,说:“丛家的天地太小,不适合你,你现在逃离出来,我由衷地高兴。” 丛山有些诧异,微微一笑。 周六,天下起了小雨,绵绵脉脉的,姜淮和丛山呆在家里,没有出门。 姜淮跟着丛山在厨房做饭,用砂锅煲酸萝卜老鸭汤,加了腌制好的胭脂萝卜,淋了料酒,汤里红艳艳的,香气四溢。 姜淮尝了一碗,汤色澄亮,肉嫩汤鲜。 他问丛山:“你是不是和鸭子有仇?每次把鸭子做的这么好吃。” 丛山笑着说:“淮宝,我们结婚后,去南京度蜜月,去吃鸭汤小笼包,吃过一次就不会忘。” 姜淮笑了,问:“门口纸箱子里那几块木头拿来做什么?” 丛山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姜淮“嗯”了一声,他觉得跟随丛山的感觉挺好,不用独立自主,可以犯懒。 饭后,丛山找了一套工具,坐在光线好的长桌边,开始刨木头。 姜淮看他刨得那么认真,问:“你在想什么?” 他停了停,说:“注意力集中的时候,什么都不想。” 他刨了一个碗的形状出来,让姜淮捧着试了试手感。 姜淮笑着问:“我们要去火车站乞讨了吗?你连碗都给我做好了。” 丛山笑了,说:“也不是不行。” 姜淮“哦”了一声,说:“你连碗都会做,我觉得自己是配不上你的,但幸好我脸皮厚。” 丛山拿他没办法,笑着说:“淮宝,过来,让我亲一下。” 姜淮凑上去,丛山亲了一口,两人都满意了。 屋檐下的露台有一缸绿油油的金钱草,四季翠绿,在雨里涟漪不断,养着红鲤鱼、金鲤鱼、黑鲤鱼。 姜淮隔着绿窗纱看了看,想到不明所以的时刻,是最有趣的时刻,漫无目的,仅仅因为心里喜欢。 他闲着逗橙玉生,看着它嘎嘎叫,开心得不得了。 他去厨房偷米酒喝,探出头看丛山在沙沙打磨那个木碗,他还真是专注,一瞬光线对比,让他的沉默有了层次感。 姜淮恍然觉得即使有散场那一天,他也可以凭借这些片段,喜悦好几年,甚至够他一辈子回味的。 这样一个下午,他做了一个木碗,又做了一双木筷子,一个四方木盘子,仍然让姜淮握着试试手感。 姜淮说:“都很称手,回头我给你表演夹鹌鹑蛋。” 丛山笑了,说:“好。等你把这碗筷用出琥珀色,我们至少六七十岁了。” 姜淮说:“到时候,我会帮你刷假牙的,如果你想帮我刷假牙也行。” 丛山忍俊不禁,问:“淮宝,我们变老之前,你有什么愿望吗?” 姜淮想了半天,说:“我想在你车里吃臭豆腐。” 丛山说:“好吧。” 那声好吧,简直像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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