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珉弦眼神复杂地看了庄清河一会儿,像是回忆到了什么似的,冷冷地呵了一声。“???”庄清河疑惑地看着他。商珉弦没说话,他只是又想到了两年前的事。安安“跳江”和孟助失踪差不多同时发生的,说到赵言卿,商珉弦就难免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庄清河说赵言卿看着像老婆跑了,这话其实也没毛病。赵言卿当时颓废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直接从花花公子变成了工作狂,看着像被夺舍了。他的一些行为甚至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孟书灯失踪半年后,赵言卿还搬过一次家,从原本住的高级小区的大平层搬到了一个老小区。而自己那个时候,可能看着就像老婆死了吧。那段时间赵言卿他们俩才是真的丧,他和赵言卿一碰面,两人就坐一块儿比着丧。一个比一个丧。商珉弦一想起自己独自去墓园的那些深夜,心脏就忍不住抽抽,有种一颗真心喂了狗的感觉。而让他伤心难过了两年多的人,这会儿生龙活虎地坐在他旁边,还一脸兴趣盎然地跟他打听别人的八卦。商珉弦闭上眼。又想掐死庄清河了。过了一会儿,商珉弦才睁开眼,发现庄清河视线还落在赵言卿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赵言卿也察觉到了庄清河的注视,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然后继续盯着墙上的一盏壁灯看。尽管医生告诫过他不能再长时间盯着发亮物体,可他总是改不了。孟书灯失踪后,赵言卿披上“进取心”的外衣,似乎是想以此来麻痹自己,又像是在逃避什么。两年中,他有三次因劳累过度而晕厥的经历。赵父不得不强制性让他住院休养,可是一旦趁护工不注意,他就会掏出电脑继续工作,赵言卿对工作的狂热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在这期间,赵言卿也独自去看过心理医生。还是之前那个医生,他对赵言卿行为的转变感到很诧异,最后分析他可能属于左脑解离。左脑解离就是强迫思维,赵言卿的症状表现在对忙碌行为上瘾,要通过不停思考让自己不去注意痛苦。简单来说,就是先一步让自己痛苦,以人为制造出的痛苦超越他真正想逃避掉的痛苦。而这种强迫行为,很有可能恶化成强迫性防御。赵言卿这次没有问医生自己该怎么办,他对自己能好起来这件事已经不抱任何期待。这个世界太黑了,一盏灯都不给他留。庄清河若有所思地看了赵言卿一会儿,就没再注意他了,正好这时大家也开始入席了。这种场合,引荐人很重要。商珉弦面子大,故而庄清河被接纳得很顺利。像他们这个圈子,有自己完整的价值体系,阶级驯化早已成熟。有专属的规则来甄别同类,并且隔离圈外人。这种场面聊来聊去,常年聊的都是一套相同的东西,大同小异,没有新意。这套话术体系存在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交流信息,判断对方懂多少,而是辨别对方的意识形态是否和自己相同。或者换句话说,对方是否愿意维护圈子里的那一套公认的价值观。而庄清河仿佛天生就掌握这一套规则,深谙其中道理。他似乎很懂得对方的欲念和顾忌,将这两者拿捏得恰到好处。总体表现十分游刃有余,进退有度。他的事情在饭桌上谈了个七七八八,有些不便明说的话,大家点到为止,也都心知肚明。席间商珉弦看着庄清河,觉得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还真是大。饭吃到一半,韩天一过来了。他进门后先跟商珉弦打了个招呼,然后才看向庄清河。商珉弦:“你怎么来了?”“我约了人在这谈事,刚忙完。”韩天一拽了张椅子在商珉弦的另一边坐下,说:“听说你们在,过来看看。”在座的几个人都认识韩天一,或者说认识他爷爷,很快就聊了起来。其中一位戴眼镜,看起来有些文化的中年男人说:“说起来,韩少这个名字好啊,是不是韩司令取的?天一,所谓天人合一。还有说,天地运而相通,万物总而为一。这名字,取得太有深度了。”韩天一翻起眼睛,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说:“我爸取的,没你说的那么玄乎。”接着,他自豪道:“我爸说了,天一、天一,就是我儿子天下原来心里有鬼啊韩天一今天也是奇怪了,一点跟庄清河为难的意思都没有,虽然眼睛时不时瞟他,但却没再说什么让他尴尬下不来台的话。屋子里人多气浊,再加上暖气开得足,没多大一会儿庄清河就觉得燥得慌。中间他觑了个空离席,去外面透气。庄清河穿过休息区,来到阳台,吹了一会儿秋夜的凉风,还是觉得脸烫得很。他看四下无人,于是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把脸贴到玻璃上降温。脸颊的燥热褪去,还没来得及吐口气,就和玻璃后面的韩天一对上了眼。此时庄清河双手和脸都贴在玻璃上,活像只人形大壁虎。韩天一满脸困惑,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也走到阳台外面。庄清河已经把自己从玻璃上撕下来了,在阳台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韩天一出来后看了他一眼,走到他旁边,表情故作深沉地看了看夜空,又看了看他,还是忍不住问:“你刚才干嘛呢?”庄清河面无表情:“装壁虎吓你。”韩天一嘁了一声,批评道:“幼稚。”庄清河还是看着夜空,不想搭理他。韩天一在旁边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把两条大长腿架在阳台的护栏上,也面对着夜空和楼下一大片闪烁的霓虹。秋风带着凉意,他忍不住微微偏头朝庄清河看去。庄清河的侧脸长得也很绝,他有极佳的骨相,下颌骨纤细,侧脸轮廓流畅。在阳台清浅的光下有一种半透明的质感,碎发落在额前,看不清神情。“你喝多了?”庄清河倦倦地嗯了一声,希望他能识相一点赶紧走人,给自己点清净。“不能喝你逞什么能?”韩天一眼神看起来很嫌弃,又说:“你们这些私生子,有时候就是认不清身份,什么圈子都想挤。”庄清河转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韩天一,你爸那个私生子现在怎么样了?”韩天一闻言一怔,接着就板着脸死死瞪着庄清河。没错,韩天一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才十八,是他父亲在外面搞出来的私生子。会给儿子取名叫天一,还说我儿子天下第一的父亲,原来也能做出这种事。这件事对韩天一的打击还挺大的,导致他时候有点偏激。庄清河额前的发丝被夜风吹得晃动,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神情:“你对我,这算是迁怒吗?”眼中也无怨无恨。韩天一神情倨傲:“你有意见?”“我当然有意见。”庄清河把手枕到脑后,说:“你父亲做错的事,却要我这个不相关的人来分担怒火,怎么能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韩天一不吭声。“人们怪罪的手指总是指向弱者。”庄清河慵懒低沉的声音在充满凉意的夜风响起:“你上次说私生子的存在就是原罪,我并不同意这话。”“私生子没有罪,有罪的是把一个孩子变成私生子的大人。”韩天一或许懂这个道理,可是对他来说,恨自己的父亲是件很难的事。但心里的不忿又需要发泄口,所以就转向私生子这个群体,庄清河也跟着受波及。庄清河:“问你个问题,你说是先有鸡还是……”“还是先有蛋?”韩天一打断他,不屑道:“老掉牙的问题。”“呃?”庄清河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我是想问,你觉得是先有鸡,还是先有嫖客?”“……”“供需关系中,先有需求,才有供给。”庄清河说:“问题的根在你爸身上,不在私生子身上。”韩天一不想继续说这个,揭过私生子的话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知道吗?现在整个南洲都等着看你们家的热闹。”庄清河笑了声:“是吗?大家都这么闲呢?”“庄清河,你斗不过金玉枝的,庄杉的公司里,管理层有一半都是金玉枝的娘家人。”庄清河看着他:“哦?那怎么办呢?”室内的灯光从玻璃透出来,在庄清河的发丝上涂上光晕。那头乌黑浓密的发丝于是便成了一种异色,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感受它的触感。鬼使神差地,韩天一真就这么做了,他伸出手放到庄清河的头上。庄清河双目圆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跟看神经病似的。韩天一愣了下,装模作样地扒拉了两下,说:“你头顶有只虫子。”说完扇了扇他的头顶,可是力度都没控制好,直接把庄清河的头都扇得晃了一下。“……”庄清河嘴角抽了抽,没说话。韩天一收回手,说:“你现在最好的出路就是靠自己,把自己的公司做起来,这比去跟他们争来得靠谱。”他这话倒是立场很鲜明,也符合他“嫡出”的身份。庄清河歪了歪头,苦恼道:“那有点难哦,我又没有人脉。”韩天一咳了咳,说:“我可以当你的人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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