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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第1页）

玉坚道：&ldo;那也不见得是谣言。譬如一个人坐在牢里吧，不能整天整夜或哭或叹，总要想个法子来排解。我想，她到管家以后，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死，一条路是投降。管家怎样苛尅待她，那是不会。她两家本来是爱亲结亲。而且这样好一个姑娘，配他那样一个癞痢头痨病鬼的儿子，还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吗？&rdo;小秋一句也不答应，只是低了头走。玉坚道：&ldo;那么，我们决计明天一早开船了，我丢下一个人在省城里，我是十分的不放心。&rdo;小秋道：&ldo;当然我不能老是这样的耽误你，但是我这颗心碎了，我眼睁睁地望到人家跳进火坑去，不能救她。老实说，假如不是为着想了这一条笨计，也许她不至于就到火坑里去，我真后悔。&rdo;说着，将脚连连地在地上顿了几下，抬起手来，将头乱搔着。玉坚道：&ldo;你何必这样发急？我们抚心自问，是很对得住她的了。这是她家庭专制，推她下了火坑，与你什么相干？&rdo;小秋也不作声，走向河岸边，身靠了一棵小柳树，抬头向天上的月亮看着。玉坚倒吓了一跳，怕他要跳河，赶快跑向前来，紧紧地靠定了他站定，暗暗地还扯住了他的衣服。

小秋这倒是不曾理会，又抬起手来，乱搔着头发，将脚顿着，长叹了一口气道：&ldo;月亮呀，你当然要照着她的，你给我转一个信给她，我的心碎了。&rdo;玉坚摇着他的肩膀道：&ldo;小秋，你疯了吗？我们可以回船去了。你听听卡船上的更鼓，已转三更了。&rdo;

这一句话把小秋提醒，果然身边咚咚地响着。回头看到家里那座竹篱笆，在月亮下已是清清楚楚，便回转身来凝望了一阵。玉坚低声道：&ldo;走吧，若是让老伯知道了，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rdo;小秋道：&ldo;我自己也不解什么缘故，只觉我这一颗心，今天是二十四分的乱，我望到了我的家，很想去看看我的父母。&rdo;玉坚一把将他紧紧地抓住，因道：&ldo;你这不叫胡来吗？你这样偷回来的事，避之还恐不及，怎好进去看老伯伯母？二位老人家追问起来，那更使我难为情。有道是jian不闻于父母，你为了儿女私情回三湖来的，怎好去对两位老人家说？你若是撒谎，这谎颇不好撒。&rdo;小秋呆望了一会子，叹口气道：&ldo;没法子，我也只好欺骗我的两位老人家了。&rdo;于是垂着头，慢慢地向渡口走去。可是只走了七八步路，突然地把身子站住，摇摇头道：&ldo;不成。我就是不进去，我也得到门外去听听，且听我父母现在说些什么。&rdo;玉坚道：&ldo;这个时候，老伯伯母，大概都要安歇了，你去听也听不到什么。&rdo;但是小秋说着话的时候，已经转身向自己家门口走去，而且是走得很快。玉坚想着，一个人到家门口，就想着家里人，这也是人情，让他在门外听听这也并无不可。因之慢慢地随着，老远地站定。小秋紧贴在门边，侧耳向里边听去。听到当当的敲下了十点钟，凭着自己耳朵的经验，知道这是母亲房里的钟声，想着今天晚上，相当地炎热，也许母亲还在乘凉。这种十下敲过，空气里是更现着沉寂，没有一点声音。小秋在听不到什么的时候，觉得走开也好，想着正待移步，却是这半空间，荡漾着一阵清风竟有一股子药味，送到了鼻子里。小秋突然吃了一惊，这是谁吃药？这样夜深，还在煎药，不要是两位老人家里面的一位吧？于是猛可地立住，又在门边站着。玉坚这就悄悄地跟了过来，低声叫道：&ldo;呔！小秋，你怎么还不走？&rdo;小秋将鼻子耸了两耸，因道：&ldo;你闻闻，我家里有人熬药吃了。&rdo;玉坚道：&ldo;我也闻到药味的，这夜深气味就让风传播很远，也许不是府上有人熬药。&rdo;小秋道：&ldo;我自然愿意不是这样，可是我决不能断定说，不是我家熬药，我得等一个人出来问问。&rdo;玉坚道：&ldo;那一问，事情不就糟了吗？&rdo;小秋道：&ldo;我宁可让我父母责罚一顿，我不能不进去看看了。&rdo;说着，他举起手来，就呼呼地打门。玉坚要拦阻，也来不及。而且人家要回家见父母，自己也没有去拦阻的道理。不但不上前，只得退后两步，且看动静，随着那两扇篱笆门也就开了。这就见到门里灯光一闪，有人咦了一声道：&ldo;少爷回来了。&rdo;玉坚怔了一怔，不知怎么好，只是远远地看了去。小秋随着那灯光，一脚跨进了门，便问道：&ldo;我们家里有什么人身上不舒服吗？&rdo;那人答道：&ldo;太太受暑了。&rdo;小秋听说，更不能稍停住脚，向里面直奔了去。

到了后进堂屋里，并没有点灯，天井圈外的月光，照到堂屋地上，昏黄的一大块。里面屋里却是点着灯，有些微的光，反映了出来。在月光里面，放了一张竹子睡椅，上面仿佛睡着一个人，在睡椅边的地上，有两三点蚊香火。在椅沿边一个泥炉子上，炭火很旺的，正熬着药罐子。小秋情不自禁的，老远地就叫了一声妈。那睡椅上的李太太，来不及穿鞋子，便随着袜子站在地上，很惊异地道：&ldo;孩子，你怎么回来了？&rdo;小秋赶快地三步两步跑向前去，问道：&ldo;妈，你怎么中了暑？&rdo;李太太道：&ldo;我昨天才病的，你怎么回来得这样快呢？&rdo;这时，李太太坐下，女仆捧了灯放在桌上，小秋看到母亲脸腮尖削着，颧骨上有两块红晕，像炭炽一般，似乎还是烧热未退。因道：&ldo;妈的病不轻吧？&rdo;李太太道：&ldo;今天下午，轻松得多了。再吃一剂药就全好了，这算不了什么。倒是要问你，怎么回到三湖来了？&rdo;小秋踌躇着道：&ldo;爹不在家吗？&rdo;李太太道：&ldo;今天钱帮上有人约会，你爹不到十二点也不会回来的，你有什么急事，等着和他说吗？&rdo;小秋本来已经坐在母亲身边，一张竹椅子上坐着，这时突然地站立着，垂了两手，做个谨候教训的样子。

李家是个官僚世家，家庭中那种封建制度的家规，虽到了李秋圃那样脱俗，不期然而然的，总还有许多存在。李太太一看到他这种样子，就料着他要请罪。便皱了眉道：&ldo;今年上半年，你就闹得可以了，若是在祖父手上，不死也要你半条命。好容易把你送到省城去了，你伯父来信，也说你很好，怎么你又闹出了什么乱子？跑了回来。&rdo;小秋道：&ldo;倒并没有闹什么乱子，只是这次回来，事情很冒昧，我不敢实说。&rdo;李太太道：&ldo;你总得说呀。回头你爹回来了，你不说也成吗？你不如先告诉了我，我还可以给你遮盖一二。&rdo;小秋看看女仆不在身边，就把这次到三湖来的行为，含糊其词地说了个大概，又说本来要明早就溜回省去。因为在门外闻到药味，不放心，只好大着胆子进来看一看爹妈。李太太早是坐了起来，手拍了椅子扶手道：&ldo;你太胆大妄为了！我若不是身上有病，我就要找根棍子，先教训你一顿。你太胆大妄为了！&rdo;她那发烧的颧骨上，似乎更显着发热，将手只管在椅子靠手上拍着。小秋很不容易看见母亲生这样大的气，料着是不容易用言语来平下去的，便呆呆地站着，没有作声。李太太将气生过了，也是向他望着。便道：&ldo;哼！看你这样子，好像是胆子小得很，可是你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来呢？你是稍微有点惧怕心的，早就该连滚带爬瞒着偷回南昌去，不想把你一双爹娘，看得像纸糊的人，居然敢回来把话直说。唉！你真气死我。&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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