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们生活的地方,倒是不算太坏,”祈雪回忆道,“附近有一条小溪,水不深但常年不断。小动物不少,兔子、鸡、鸽子,偶尔还能碰到山羊。最常见的就是兔子,个头不大但肉质鲜美。
“废弃的钢筋和铁丝到处都是,我们会用铁丝做成活扣,在动物喝水的小道上设下陷阱。你总抱怨说麻烦,更喜欢直接去追。但其实守株待兔反而更容易。
“能吃的东西不少。夏天的时候,野果特别多。有一种紫色的浆果,酸甜可口,你特别喜欢。还有一些野生的藤蔓,结的果子煮熟了很开胃。秋天能找到各种菌菇,只要认得准哪些能吃。甚至连野草的根茎都可以吃,煮烂了有点像萝卜的味道。”
“你说的……真的是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吗?”星榆复杂地询问。
“当然是啊。”祈雪陷入了回忆,目光变得有些恍惚,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我喜欢下雨天,是打猎最好的时候。动物们会寻找避雨的地方,而我们只要找到残存的废墟,守在那里就行。就算是下过雨之后,泥土松软,动物们的脚印特别清晰。”
在这片被分割的土地上,即便是最边缘的F环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显得遥不可及。
而鲜少有人知道,在更远处的荒原中,还存在着另一群人。
荒原不同于环线内部精心控制的人造风景,杂草从破碎的水泥缝隙中野蛮生长,锈迹斑驳的钢筋缠绕着顽强的藤蔓,自然的野性与文明的废墟在此处达成某种微妙的平衡。
这里的生存者数量其实不少,却过着类似游猎的生活,如同散落在风中的蒲公英种子,永远漂泊,永远孤独。
大多数人从出生起就在这里长大。
最早的记忆往往是被夜晚的光照亮的废弃平台,或是黄昏时分野草地上跃动的萤火虫。
饥饿教会住民分辨哪些野果可以果腹,危险教会她们在风起云涌时寻找庇护。
荒原的居民认得天空中不同云层的形状,能从风的方向预判暴雨的来临;知道如何辨识草药,如何用最原始的方法治愈伤痛。
在环线内部,这些知识早已无处学习,但在荒原的居民中却是理所当然。
“说起来……”祈雪的目光飘向了远方,“现在已经寒光季了。在荒原,这个时候我们早就开始储备物资了。星榆……你说,我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呢?”
“名字?”
“风雨、草木,都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所以大家也习惯用这些来取名字。有时候遇到了喜欢的花草,就用它做名字。又或者是经历了什么,就把那个时刻记在名字里。”
星榆突然想起有人说过她的名字很“生僻”。
这样的名字在环线内部不常见,但是在荒原上倒是理所当然。
“那……你知道我的名字和姓氏是怎么来的吗?”
“‘星榆’……”祈雪轻声念道,品味这个名字的音节,“榆树扎根大地,却又通过飘散的种子触及星空。在夜晚,榆树的种子随风飘舞时,真的会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星星落下了,还是种子飞上了天……给你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寄托着什么特别的期望吧。”
星榆回答:“我记得我有一个姓氏。最开始完全没有记忆的时候,我只记得这件事了。但这在这里好像很奇怪。”
关于那个“姓氏”,她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和祈雪坦诚相见后,她才想起来这个疑点。
祈雪只是,摇了摇头:“当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叫这个名字了。我以为是你自己选的。”
“唔……”
没有得到期待的回答,星榆有些失望,但也并未多在意。
她转去询问祈雪:“那你呢,祈雪?你为什么会叫这样的名字?”
“那是更久以前的事了。”祈雪的目光变得柔和,“那时候我还小,下着大雪,大家都在抱怨寒冷。但有个老人说,雪是天空的祈愿,落在地上才会变成水滋养万物。后来她们就这么叫我了。”
“但是确实……除了你,没人会喜欢下雪天吧。一场大雪下来,寒风裹着冰粒打在脸上,连呼吸都是痛的。动物们都躲起来了,就连庇护所都不好找。但你总说喜欢。每次下雪,你都会爬到高处去看。说雪花落在废墟上的样子,就像天空碎在了地上……”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星榆已经记不得这些事了,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以前熬过寒光季真的很难。幻象季就得开始储存干粮,藏在高处防潮。去年我们拆了些铁皮,搭了个更稳固的避风棚。你还用砖头垒了个小火炉,就是烟总往里窜。如果不够的话……就只能指望有商队过来了。”
偶尔会有些特殊的人来到荒原,带来一些必需品,专程进行商品交换。
盐、糖、火柴,这些在荒原上找不到的东西,可以用废墟里的“宝藏”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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