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整,一盘蚊香烧完了,薛靖海又重新点了一盘,再喊醒了丁春阳,和他交班。两人一起走到王会庄的床前,看了看他。王会庄睡得很好,发出轻微的奸声。无论日夜,这个房间的门,一直都是开着的,为的是外面的人,随时都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丁春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走出门,出去上厕所。薛靖海等丁春阳回来后,才睡到了丁春阳刚才睡的床上。他非常困,很快就睡着了。他睡着前,丁春阳坐在沙发上看书。等他一觉醒来,发现丁春阳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再看旁边的床,没有王会庄。他吓了一大跳,立即一跃而起,向外一望,发现门上吊着一个人。他大叫一声,立即扑过去,抱住了王会庄,又叫丁春阳快点过来帮忙。丁春阳醒来后,也吓坏了,立即上前,将床单从王会庄颈部取了下来。这时,专案组其他人惊了,过来一看,王会庄已经死了。丁春阳说,他平常值班都很警醒的,但昨晚不知怎么回事,特别困,吃过晚饭,就觉得眼皮打架,所以,回到房间,立即上床睡了。薛靖海将他叫醒,他人是起来了,睡意却没有赶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便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薛靖海惊叫着把他喊醒,看过现场,接下来进了会议室。还是介绍情况。唐小舟一直在认真地听,仔细地记,始终没有说一句话。除了薛靖海和丁春阳介绍的情况之外,其他人介绍的情况并没有特别之处。走道的铁门是锁着的,而且用的是两把大铁锁,钥匙分别由组长曹满江和副组长汪修农保管。两人都证实,钥匙没有问题,是刑警队来了之后,他们才将铁门打开。也就是说,当晚绝对不可能有人进来。其他人则证实,没有人听到有特别的声音。晚上,唐小舟和梅尚玲以及梅尚玲带来的那个同事三个人一起找专案组成员单独谈话。总体上说,晚上所谈,和下午所谈大同小异,惟一的区别在于,有人提供说,讯问王会庄的时候,曹满江显得比较急跺。唐小舟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特别,梅尚玲到底经验丰畜,她紧紧地抓住了这句话,问怎么急跺。对方说,可能方法上有点粗暴。在梅尚玲的一再追问下,才总算是弄清趁了。因为急于突破,曹满江会拍桌子,甚至推操王会庄,昨天下午,又一次讯问的时候,曹满江走到王会庄面前,用手托着王会庄的下巴,说,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坐在台上,还能人模狗样,到了这里,就是垃圾一堆。这时候,
王会庄往曹满江脸上吐了一口疾。曹满江被激怒了,开始动手打王会庄,打的时间持续了几分钟,有拳打有脚踢,踢得王会庄在地下打滚。后来是汪修农听到里面闹起来,赶过来拉开了。最后找曹满江单独谈话的时候,他一进来就向梅尚玲检讨,表示自己一时失去冷静,犯了纪律错误,请求组织处分。梅尚玲不动声色,说,怎么回事?你说一下。曹满江主动将昨天下午的事说了。他说,这个王会庄非常顽固,软杭硬抗,什么手段都使上了,还一直说他没有罪,他是被赵德良打击报复陷害的。曹满江本来就有些烦他,但一直克制着自己。直到昨天下午,他往自己脸上吐了一口疾,便再也忍不住,对他动了手。曹满江说,事后我非常后悔,可在当时,我也说不清廷为什么,竟然那么冲动,甚至可以说失去理智。第二天,梅尚玲和唐小舟等人去了金昌市公安局刊警队。刊警队提供了一份尸检报告,证实王会庄确实是窒息死亡。因为尸体上有很多伤痕,开始刊警对这些伤痕非常怀疑,曾考虑是否存在外力强行令其窒息的可能。后来调查得知,当天下午死者曾被刊讯过,因此排除了这一疑点,结论为自杀。梅尚玲似乎不太满意这一结论,问道,仅仅因为下午被刊讯过,便能排除外力致其窒息?刊警队的法医说,之所以作出自杀结论,并不完全考虑下午刊讯的因素。更主要一点,外力强制窒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个人的拼死挣扎,力量异常大,往往几个大汉都按不住。所以,真的是外力强制窒息,别说同一层楼的人会听到巨大的动静,就算是同一幢楼,甚至是附近的人,都应该听到动静。刊警队对这个案子非常重视,不仅调查了专案组成员,也调查了当晚在红云宾馆住宿的其他人,包括服务员,走访了附近的居民,他们都没有听到特别的声音。梅尚玲更进一步问,有没有可能既听不到声音,又能制窒息?法医显然对梅尚玲这话有点不满,他指着几幅照片说,你可以看皮下出血点这些特征全都说明一点这是窒息死亡。你再看这些勒痕这是挣扎形成的。这说明什么说明死者上吊前是活着的,死亡到来之前,他曾挣扎过,但不烈。如果死者挣扎,而旁边有人强制的话,那就可能形成两类特征,一是死者身
上的勒痕会完全不同,二是强制的人,可能因为死者的剧烈挣扎受伤,比如身体的某处有划伤或者疥伤。我们检查过专案组所有成员,他们身上,都没有。唐小舟多少有点明白了。既然专案组成员身上都没有疥痕,说明王会庄的死亡,并没有人实施制行动,既然没有制,自然就是自杀。中午吃过饭,唐小舟准备返回。梅尚玲还需要留下来,所以,她让自己的司机送唐小舟。显然,梅尚玲有些话想对唐小舟说,她便让司机开着车跟在后面,她和唐小舟肩并着肩慢慢向前走。梅尚玲说,我知道你很敏锐,对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唐小舟说,对于办案,我完全是外行,你问错了人吧。梅尚玲说,得了,我是你老姐,在老姐面前,你装什么?我知道你有想法,决说。唐小舟说,我听说曹满江这个人,一直是很稳沉很温和的?梅尚玲说,你指他动手这件事?唐小舟说,这类事,在你们这里多吗?梅尚玲摆了摆头,说,我们办案和公安办案不同。公安打交道的惯犯多,那种人几进宫,心理承受力比较强,普通的审讯手段,还真是拿他们没办法。而我们办双规案,那些双规对象身份特别,以前是他们在台上指挥别人,现在却沦到别人来审问他们,心理落差非常大。怎么说呢?几乎所有的贪官,无论是那些死挺的,还是一进来就什么都说的,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心理的崩溃。这种崩溃,不一定是本人的性格原因,也不一定是专政机构特有的压力造成的,我认为,根本原因在于这些人有了对权力的强烈依赖以及一旦失去权力之后那种巨大的不适应造成的。权力是官员们的精神支柱,是他们的脊梁,一旦失去了,崩溃就是必然。所以,我们办案,一般都只是和对手磨耐心,打心理战,用尽办法告诉他们一个残酷的事实,他曾经用以呼风唤雨的权力,已经不再属于他了。当这些人彻底明白这一点之后,崩溃也就发生了。崩溃之后虽然也有继续顽杭的,可这种顽杭,意义已经不大。我不否认,也有极个别动手的,大多是年轻人,他们容
易急跺。曹处长是我们队伍中经验极其丰宫的纪检官员,办过很多的大案要案,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唐小舟说,我不记得是个什么人说过,一个人突然改变了自己一贯的行为方式,必然有极其深层的原因。梅尚玲问,你觉得曹满江的打人事件,不是偶然的?唐小舟说,一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刚才你说了那些之后,我的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梅尚玲说,坦率地说,我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唐小舟说,除了这种感觉之外,我还有一个感觉。毕竟一个人死了,而且是上吊死的。我听说,就算是那种砍头死的,脑袋被砍下来在地上滚,身子还会挣扎好一断时间的。今天上午,刊警队的那位法医,其实也证实了这一点,王会庄在死亡到来之时,有过挣扎,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如果王会庄曾经异常强烈地挣扎过,别说惊醒其他人,同一房间里的两个人,为什么没有被惊醒?如果像法医所说,王会庄虽然挣扎过,但并不烈,那么,一个人临时前都不强烈挣扎,到底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梅尚玲说,这也并非不可能。我曾办过类似的案子。一间房子睡了五六个人,有一个人上吊死了,其他人却完全不知道。唐小舟说,看来,我是外行了。这只是我的感觉,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我本来不想说,怕影响你们办案。既然你问起,我不说,就是对不起你这位大姐。梅尚玲停下来,主动伸出手,说,非常感谢。你路上小心。唐小舟和她握手,说,我们雍州见。汽车悄无声息地开到他们身边停下,梅尚玲替唐小舟拉开车门,唐小舟向梅尚玲挥了挥手,道声再见,钻进了后座。梅尚玲将车门关上后,汽车迅速向前滑行,梅尚玲站在那里,向他挥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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