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行将枯槁的人才能发出的声音,为这死寂的屋内更添压抑。
陈旧甚至是简陋的小床上,是一团破絮棉被裹着的身子,透着晦暗的光芒看去,眼前的人仿佛已经受尽了病痛的折磨,如同被抽去了所有人的生气,就那般绝望如枯木般靠在那污秽而并不柔软的枕上,陡然间,床上的人右侧身子,以手支撑趴在床沿边,用左手看起来尚算干净的帕子捂住嘴,随即那低沉而嘶哑的咳嗽声紧接着响起。
到了最后,仿佛将要把肺腑都咳出来一般,趴在床沿边的身子几近要跌落下去,寂静间,咳嗽声渐止,那女子的呼吸声却是显得越发艰难,像是用了极大的力,床上的人才勉力翻过身子,犹如砧板上的鱼一般侧身躺回去,脸色更是苍白憔悴,泛白干涸的嘴唇微微沾染着几分殷红的血迹。
默然中,躺在那儿的徐成君极力深吸了一口气,胸前的起伏越发不定,这一刻的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连动一动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上的破被,身下的褥子潮湿的几乎能挤出水来,贴在她的身上更是渗透入骨血中的寒凉,而那挥之不去的霉味始终萦绕在她的鼻尖,让人心生厌恶,几欲作呕。
看着眼前空荡而破败的一切,看着床前破旧而落满灰尘的床帐,她的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自嘲,这些她不都应该习惯了吗。
她从未想过,有一朝自己会变成这般模样,丑陋而让人嫌恶。
可偏偏,她却是连死也不敢。
一阵寒意侵来,徐成君颤抖而乏力地伸出左手,紧紧捏着的手掌一点一点摊开,而在那手心中,那一方旧帕上的翠竹却是染满了红色斑驳的血迹,刺目而钻心。
即便她不敢去死,这破败的身子又还能支撑多久?不过是活一日,赚一日罢了。
感觉到喉间的干涸与灼热,她终究颤抖地用手掀开潮湿的被子,倚着床沿艰难地爬下床,连鞋子也懒怠再穿,就那般一步一晃地扶上不远处的桌案,勉力坐下来,右手麻木地去摩挲茶壶,勉强倒出一口茶水来,忍不住仰头饮了个干净。
冰冷而带着茶叶沫的隔夜水陡然入了喉间,便如饮下一口粗糙的沙一般,硌的嗓子生疼,刺激之下,好不容易掩下的咳嗽声再一次从喉中冲出,那干痒的感觉几乎让人难以自抑。
只听得&ldo;哐当‐‐&rdo;一声,这唯一的破角茶杯碎裂在脚下,徐成君狼狈而痛苦地伏在桌沿边干咳,喉间的血腥味再一次冲出,仿佛渗入唇齿之中。
这一刻,徐成君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饮鸩止渴的废人。
待到咳嗽消退下去,却是用尽了她半条命,当她爬回床上,将冰冷的被子努力裹住自己的身子,渐渐地,她将头靠在枕头上,阖上眼来,回忆起了这一生。
十三能织素,
十四学裁衣,
十五弹箜篌,
十六诵诗书。
曾经的阁老嫡孙,闺阁娇女的她便是这样的人生吧,如今她还记得,那时常常被他人簇拥,为同龄女儿家艳羡的时光。
祖父曾说过,
徐家的女儿不嫁便罢,要嫁便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那时的她是誉满大兴的第一才女,在她还未及笄之时,上门提亲之人便已然络绎不绝。
曾经的她骄傲,高贵,只觉得寻常的贵族公子也只是辱没了她的这一番才情,从记事起,她便听说过陈郡公子,可那时也只是停留在她的幻想之中,引起了她的一颗好奇之心而已。
可直到那一场花宴上,见到谢昀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自己的那颗高傲之心已经为他而落下,曾经旁人愿卑微地乞求她的一颦一笑,可自那时起,她更愿意让自己化为尘埃,哪怕能得到谢昀对她有着与旁人的丁点不同。
那一夜的花灯,谢昀让与她的嫦娥灯她至今还留着,哪怕上面的嫦娥依然孤寂冷清,哪怕那盏灯已旧,流苏也已褪了色,可在她的心中,那一盏灯仍旧是她这一生所见最美的。
还有那日在乾和宫外的甬道上,那是她第一次与他并肩而行,他曾欠她一份情,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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