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的可贵在于人的本身
天生万物,人为万物之灵。人的可贵在于人的本身,不在于他创造的文明。人类的文明,当然有它的价值,价值还很高呢,但决不是天地生人的目标。理由有四:
(1)
如果天地生人是为了人类的文明,那么,人类的文明,该是永恒不灭的。但是人类的文明能持久吗?例如古埃及的文明,古希腊的文明,巴比伦的文明,大食古国的文明,玛雅人的文明等等。不都由盛而衰,由衰而亡了吗?
(2)
如果天地生人是为了人类的文明,那么,人类的文明,该是有益于人类发展生存的。的确,社会各界的医学家、经济学家、法学家、社会学家、农业学家、建筑学家以至文学艺术家等等。以及各国领导人,都尽心竭力为人民谋福利。可是文明社会要求经济发达,要求生产增长、消费增长,于是工厂增多,大自然遭受污染。大自然的生态受到破坏,水源污染了,地下水逐渐干澜,臭氧层已经破裂,北极的冰山正在迅速融化,海水在上涨,陆地在下沉,许多物种濒临灭绝。人间的疾病在增多,抗药的病菌愈加顽强了。满地战火,人间还在玩火,孜孜研制杀伤性更为狠毒的武穗,商略冷战、热战的种种手段。人类的文明确很可观。人能制造飞船,冲出太空,登上月球了。能在太空行走了。能勘探邻近的星球上哪里可能有水,哪里可能有空气,好像准备在邻近的星球上争夺地盘了。我们这个破旧的地球,快要报废了吧?
(3)如果天地生人。目的是人类的文明,那么,天地生就的人,不该这么无知,这么无能,虽是万物之灵,却是万般无奈,顾此失彼,而大部分人还醉生梦死,或麻木不仁。我们只能看到宇宙无限大,而我们这么渺小。人生又如此短促。数千年来,哪位哲人解答了世人所探求的真理呢?数千年已过去了,有灵性有良心的人,至今还在探求人生的真谛,为人的准则。一生寻求智慧的苏格拉底,只知道自己一无所知。我们的万世师表孔夫子说&ldo;朝闻道,夕死可矣&rdo;(《里仁第四》),他急于了解什么是&ldo;道&rdo;。&rdo;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rdo;(《卫灵公十五》)怎么学呢?《论语》里没有说。《大学》是曾子转述孔子的话。讲了怎么教,学什么。&ldo;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作&rdo;在新民&rdo;)。在止于至善。&rdo;我参考了宋代理学家的注释。试图照我自己的见解,解释如下:教诲成年的人,就是要他们&ldo;明&rdo;明德‐‐&ldo;明&rdo;就是明白,&ldo;明德&rdo;就是按照天淫,为人行事,&ldo;在新民&rdo;就是要他们去掉旧时的污染。&ldo;亲民&rdo;就是&ldo;推己及人&rdo;,&ldo;在止于至善&rdo;。就是对自己要追求完善,达到至善的境界。《中庸》是子思转述他祖父孔子的话。开头第一段说&ldo;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道也者,不可须奥离也。&rdo;我照样参考了注释,照我自己的见解,解释如下:&ldo;人的本性是天生的,顺着灵性良心为人行事,就是该走的道路。……应该时时刻刻随顺着自己的灵性良心。&rdo;
这是中国的&ldo;孔孟之道&rdo;。西方各国各派的哲学家有他们的&ldo;道&rdo;。各宗教派别又各有他们的&ldo;道&rdo;。究竟什么是&ldo;道&rdo;,知识界、文化界并未得到统的共识。我们读到的经典书籍都是经过时间淘汰的作品了,我们承袭了数千年累积的智慧,又增长了多少智慧?几千年来,有灵性有良心的人至今还在探索人生的真理、为人的准则。好几千年过去了,世道有所改变吗?进步了吗?古谚:&ldo;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候&rdo;。现在又有多大的不同?现代的书籍,浩如烟海,和古代的书籍不能比了。现代的文化,比古代普遍多了,各专业的研究,务求精密,远胜古人了,但是对真理的认识。突破了多少呢?古代珍奇的文物、工艺美术品,当今之世,超越了多少呢?
(4)我们且回头看看,人类文明最受称道的人间奇迹,何等惨酷。
秦始皇少年得志。十三岁即位称王,二十六年后,兼并天下,统一中国,自称始皇帝。在位三十四年后,为了抵御匈奴,命将军蒙恬驱使当时曾犯错误的人(例如现代的&ldo;右派&rdo;或&ldo;五&iddot;一六&rdo;)去筑长城。相传孟姜女的丈夫给抓去筑长城,一去不返。孟姜女寻夫。到长城下痛哭,哭得长城都塌下了一角,她丈夫的尸体,赫然压在长城下。当时民谣&ldo;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不见长城下,尸骸相支拄。&rdo;商梁周兴嗣编缀的《千字文》。把长城称为&ldo;紫塞&rdo;。据孙谦益参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ldo;紫塞&rdo;即长城也。秦始皇筑长城,西起临挑。东至朝鲜。其长万里,土色皆紫,故称&ldo;紫塞&rdo;。注解虽简约,也说明问题。我曾考证&ldo;紫塞&rdo;的出典,只知长城之下土尽紫。一说长城之下有紫色花。我国各地土色不同,有黄土地、红土地、黑土地等。长达万里的长城下,土尽紫。为什么呢?筑长城的老百姓有生还的吗?一批批全都死在城下了。&ldo;尸骨相支拄&rdo;,不全都烂在城下了?老百姓血肉之躯掺和了泥土,恰是紫色。这种泥土里花开紫色,真是血泪之花了。好大喜功的帝皇奴役人民,创建了人间文明的奇迹。可怜多年来全国各地的老百姓,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辛辛苦苦的劳役,拿生命作牺牲,造成了人类文明的奇迹。埃及的金字塔,不也是帝皇奴役了千千万万、万万千千的人民造成的吗?世界各地历代文明的创始人,都是一代天骄,都是南征北伐,创立了自己的皇朝,建立了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的文明。各朝代的精英。都对本朝文明做了有价值的贡献。但是为他们打仗的兵了,被他们征服的人民,受他们剥削的老百姓呢,都只是牺牲品。
天地生人,能是为了人类的文明吗?人类的文明,固然有它的价值,可是由以上种种理由,是否可以肯定说。人类的文明,虽然有价值,却不是天地生人的目的。
(二)天地生人的目的
天生万物,人为万物之灵。天地生人的目的,该是堪称万物之灵的人。人虽然渺小。人生虽然短促,但是人能学,人能修身。人能自我完善。人的可贵在人自身。
七人生实苦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人生一世实在是够苦的。你存心做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吧,人家就利用你,欺侮你。你稍有才德品貌,人家就嫉妒你、排挤你。你大度退让,人家就侵犯你、损害你。你要保护自己,就不得不时刻防御。你要不与人争,就得与世
无求,同时还要维持实力,准备斗争。你要和别人和平共处,就先得和他们周旋,还得准备随处吃亏。你总有知心的人、友好的人。一且看到他们受欺侮、吃亏受气。你能不同情气愤,而要尽力相帮相助吗?如果看到善良的人受苦受害,能无动于衷吗?如果看到公家受损害,奸人在私肥,能视而不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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