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空这一计,逼得梁王至少提早了数月出兵岳阳,梁王若不尽早拿下岳阳,等到援军一到,他就被困在荆州了,可他一旦出兵,也必然知道荆州危机,他唯一的出路,便是用荆州拖住赵傅义,急攻岳阳,一旦拿下岳阳,掌握洞庭湖水域,他的谋反大业算是成了一半了。
而对于他们来说,成功翻过南岳山,也是平叛大业成了一半,另一半,便看他们能固守岳阳多久,只要守到赵傅义攻克荆州,他们就胜了。若赵傅义攻克不下,他们的脑袋落归何处,还不由他们做主。
封野站在岳阳城上,听着岳阳守将薛朗说明军备情况,他眯着眼睛看着城外旷野,突然插了一句嘴:&ldo;比起征战,我更擅守城。&rdo;
薛朗顿了顿:&ldo;世子所言极是,大同防线是大晟最坚固的防线,三十年来由封家军镇守,使那蛮夷不得威胁我中原子民。&rdo;
封野笑道:&ldo;瓦剌数年一次大举进攻,平日轻骑骚扰不断,我爹大多时候选择固守不出,虚耗他们,这守城,总比攻城占优势,我必守得,等赵将军攻下荆州!&rdo;
燕思空遥望城下,想起当年与元卯一同守广宁,广宁的条件,比之岳阳还差上不少,也硬生生守住了,只是守得住城池,却守不住忠良之心,对于守城,他也同样颇有经验,但更多的,是锥心的回忆。
封野见他面色苍白:&ldo;燕大人,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rdo;
燕思空摇摇头:&ldo;城头风急,有些凉罢了。&rdo;
&ldo;那我们下去吧。&rdo;
燕思空又摇摇头:&ldo;我想多看一会儿。&rdo;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卓勒泰的七万大军,那如林的长枪,舞动的旌旗……
封野略一思忖,便道:&ldo;薛将军,可否留我与燕大人四处看看?&rdo;
薛朗道:&ldo;世子请便,下官不打扰了。&rdo;他带着侍从离开了。
封野换到了燕思空右侧,为他当着大风:&ldo;空儿,你是不是又想起广宁了?&rdo;
燕思空眨了眨眼睛,轻轻&ldo;嗯&rdo;了一声。何止是&ldo;又&rdo;,他无时无刻,都会想起广宁。
&ldo;这里不是广宁,你还有我。&rdo;
燕思空挨着封野,目光远眺:&ldo;说起守城,我也很擅长。&rdo;
&ldo;哦?&rdo;
燕思空指着前方旷野:&ldo;当年,金国大皇子卓勒泰引兵七万,跨潢水,进辽东,誓要攻下广宁。我就站在城头,看着那黑压压的大军,吓得腿肚子发软。&rdo;
封野沉默地听着。
&ldo;广宁城小兵寡,但我爹为了全城四万百姓,誓死不降,是……&rdo;燕思空颤声道,&ldo;是我献计,他带领全城将士、百姓一同固守,我眼看着大军压境,眼看着广宁一次次危在旦夕,却都顽强地挺了过来,我见证了一切。&rdo;
广宁和元家,一直是燕思空心头的忌讳,封野从不轻易提起,唯恐触及伤心事,而燕思空也明显回避,这还是第一次,燕思空真正提前了当年的旧事,他心中忐忑不已。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他每每感到压抑难忍时,总想与封野吐露些什么,这是一个人信任、依赖另外一个人的征兆,而他不能、也不需要,所以他硬生生将那倾诉的欲望再次扼杀于腹内,声音也迅速恢复平静:&ldo;所以,我也擅长守城,你我携手,定能叫那叛军半步难进。&rdo;他言毕,转身离去。
封野看着燕思空的背影,面上难掩失望。
第78章
昭武二十七年春,梁王陈焕亲率陆军三万、战船五百,分水陆两路进攻岳阳,并留一万将士驻守荆州。
陈焕自知生死存亡,已在旦夕之间,他先拿下岳阳,则可弃荆州而拥兵南下,赵傅义先拿下荆州,则腹背受敌,他将万劫不复。
于是兵临岳阳,他不做拖沓,安营扎寨后,即刻开始攻城,同时命水师急袭洞庭湖。
对比十一年前的广宁城战,今日的燕思空已是波澜不惊,薛朗与封野指挥守城,他在一旁协从。梁王叛军锐意正盛,进攻极为猛烈,但岳阳尚有近万兵马,粮草无忧,准备充分,第一波攻城打了足足四个时辰,打得岳阳城千疮百孔,依旧没有攻下,梁王不得已暂退。
看着城下堆垒如山的死尸,城上泼洒的黑红新血,受伤的将士们发出痛苦地哀嚎,残破的甲胄器具撒乱四处,战后的残局,那浓郁的血腥和彻骨的杀气渗透于一呼一吸之间,令人头皮发麻。
燕思空沉声道:&ldo;叛军来势汹汹,一次攻城不下,很快就会来第二次,我军损伤如何?&rdo;
薛朗叹道:&ldo;损伤暂且不多,但我怕这城池是再禁不住木石大炮的招呼了。&rdo;
&ldo;薛将军不必担心,当年……&rdo;燕思空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ldo;兵寡城孤尤能挡住大军的,史不绝书,岳阳兵力尚存,赶紧让将士们加固城池吧,梁王很快就会卷土重来。&rdo;
薛朗走后,燕思空看向封野,封野一动不动地站在城头,遥望着城下尸横遍野。
&ldo;世子。&rdo;燕思空走到他身边,&ldo;你是否也在和我担忧一样的事?&rdo;
封野点点头:&ldo;我尚不担心岳阳失守,我担心的是陈焕的水师。&rdo;
&ldo;陈焕的水军都督是两湖有名的水师大将,若他拿下洞庭湖,便可抢掠几百艘战船,擒获上万水兵为己所用,介时还攻什么城,只需将岳阳围起来,切断城中水源,我们就不战自降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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