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正在起哄的班级群忽然一静。 要是高中那会儿,戚澜这时候可能已经直接骂脏话了,高中毕业之后他可是修身养性了不少。 然而就算没带脏字,是个人也感觉得出来戚澜这字里行间的火气。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说道:“靠,你发什么火啊,我还不是把你当兄弟才这样?” 戚澜冷笑道:“我跟你很熟?谁跟你是兄弟?” 这两句反问问得对方瞬间哑了火。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总有那么些人或冲着戚澜的家世,或冲着他的人际关系,想要和他搭上点关系。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戚澜根本懒得搭理,可在现在这种关键时候还要来烦着他就别怪他翻脸。 戚澜根本不管群里面尴尬起来的气氛,冷冷回道:“拉黑了,以后谁再随便把我的手机号给出去也一样统统拉黑。” “还有,我有喜欢的人。” “再t乱牵线别怪我翻脸。” 他最终还是没忍住骂了脏话。 而他的三句话一出,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戚澜没再理会群里,切回谢竹那边看了一眼,始终没有回复。 他垂下眸,蓦地扯了扯唇角。 他才不会放任他们之间又拖出一个六年。 他毫不犹豫地跨上了自行车,直接出发。 从x大骑行到谢竹家大概要三十分钟。 这一路上,戚澜的脑子里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很多问题,他这几天在兀自思索的过程中,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 比如,当初谢竹远离班集体的原因。 当年戚澜也曾听说过某个班男生被爆是同性恋的消息,只是当时他忙于现实中的其他事情,并没有多加关注。 但如果那个时候谢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向,那么他会因为班里,甚至整个年级里那些嘴碎的人对那个同性恋男生的非议而感同身受,产生抵触情绪,也很正常。 只是戚澜很懊恼,谢竹竟一同远离了他。 这是不相信他的意思吧? 可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他不会因为他喜欢男人而加以有色眼光? 就因为这样,他们竟然时隔整整六年才重逢。 甚至于重逢后,谢竹对他的逃避,多少也还有这一份原因在吧? 戚澜几次想起这件事都有点生闷气。 但是很快,他又自己想通了。 就如他一直以来所无比清楚的,谢竹是一个内心很敏感的人。 戚澜依稀记得当年有一次班会主题是友情,班主任让大家玩了几场游戏,嘻嘻哈哈结束后,班主任让大家静下来,写几张纸条。 有什么话想对哪个同学说的,写下来,放进讲台的小箱子中,班会结束后,班长会将每一封“信”传递到收信人的手上。 这封“信”可以匿名也可以记名,戚澜当初收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匿名信,只有其中一封,让他收敛了一身的不正经,认真地阅读了。 那封信上只写着一行字。 “谢谢你那天出现在我的面前,为我停下了。” 课后,戚澜拽住了谢竹的后衣领,直直把人劫去了楼梯转角的角落中,堵着人坏笑着问:“这是你写的?” 彼时,谢竹红透了脸,还嘴硬地说不是,他才没有。 可戚澜认得出他的字迹。 戚澜有些开心,也觉得有些好笑,他问:“就这点事还值得你这么郑重呢?都过去多久了?小竹子,你的内心也太纤细了吧?” 当时的谢竹见糊弄不过去了,便破罐子破摔地怒瞪他:“我就是‘内、心、纤、细’,不行吗?!” 张牙舞爪的反问让戚澜一噎,有些讪讪。 可反问完,谢竹自己又低下头去。 他鼓着脸,鼓了半天,小声道:“……对我好的人,我都会记得。” 他别开脸,红着耳朵道:“戚澜,你也一样。” 戚澜当时听着谢竹这句小小声的话,怔了怔,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傲娇,脆弱,倔强,可爱。 这是戚澜对谢竹最初的印象。 柔软地像是一团海绵,纯洁地像是一团棉花。 这是戚澜后来渐渐无法将目光从谢竹身上移开后,有的没的想到的比喻。 忍不住地靠近那个人的同时,戚澜也曾不止一次好奇过,到底是怎样的父母能生出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孩,又是怎样的父母能养育出这样一个内心柔软的小天使。 后来他见到了谢竹的父母,那确实是一对很温柔的父母,他们对谢竹也抱有着显而易见的浓浓的爱。 当时,戚澜就在心里想,小家伙就是在这种爱里纯真长大的啊。 谢竹的这种纯净,让他不会忘记任何人对他的好。 所以当戚澜被人找茬,还手将人暴揍,却被通报批评,被找家长,又被同学害怕时,除了他的几个铁哥们,只有谢竹会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皱着眉头认真告诉他以后碰到这种事情不能莽,得从长计议。 他一边说着这种让戚澜觉得可可爱爱的话,一边捧着他满是血痕的手,露出了类似于心疼的表情。 而当年,谢竹与张老师之间必定也发生过什么,谢竹直至如今都会去定期看望张老师,必定也是基于他那份良善的本真。 可是,谢竹太纯净了。 纯净到,但凡有一丁点污渍侵入他,都会在他的内心产生剧烈的波荡。 而在戚澜没有注意到的时刻,当年那种波荡已然让他小心翼翼守护了三年的这个人,产生了裂痕。 普通人对特殊群体的非议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吗? 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 对于口出非议的人来说,如果他们觉得不寻常,那么他们也根本不会非议别人。 可对于被非议的人而言,仅仅是一声笑音,都有可能是一把利刃。 ——不论是他戚澜,还是其他任何人,又凭什么要求谢竹在遇到那种情况时,必须内心坚韧? 没道理去责怪谢竹。 戚澜当年为了自己的那一份偷藏珍宝的私心,从未向任何人表达过,谢竹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因此就连谢竹也不知道这一点。 如果说他当年对谢竹伸以援手是“恩情”,那么后来那些岁月里,谢竹对他的关心照顾与偏袒,也早就已经把那份“恩情”百倍还了回来。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东西在维系着。 所以,他又凭什么责怪谢竹当年的不告而别? 甚至于,他几乎可以想象到—— 也许正是因为他对谢竹而言,同样是特殊的,所以谢竹才会比起任何人,更害怕从他这里得到令人难堪的反馈。 戚澜在那一幢老旧的单元楼门外停下。 他飞快停好车,喘着气跑到门前,按下302的门铃。 ——但是他现在都已经知道了。 他已经明白了。 时隔六年,这一次他们应该可以好好把心里的话告诉对方了,是不是? 欢快的音乐门铃响起,戚澜的心跳飞快,他努力平复着呼吸,等待着,等待着。 然而等到足足半分钟过去,都没有人回应。 门铃自动消声。 戚澜的喉结滚动了下,他直勾勾盯着那电子门铃,双手握紧,复又松开。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知道这一次是什么绊住了谢竹的脚步。 但即使告白失败,他也完全可以像谢竹的父母家人一样陪伴着他,亲情也好友情也好,只要谢竹愿意接受,他都可以给。 只要时间足够长久,他相信不论谢竹的内心有多少裂痕,最终都能被愈合。 戚澜深呼吸一口气,再次抬起手。 下一秒,一楼住户出来,“咔”一下打开了单元楼门。 看到戚澜,这位阿姨愣了下,下意识道:“噢,又是你啊。” 戚澜怔了怔,连忙道:“谢谢阿姨。” 这位阿姨摆摆手,提着垃圾袋走了出来,好笑地道:“你到底找的是哪户人家啊,怎么这几年里来了四次,三次我都看你被关在门外头啊?” 戚澜拉开门走进去,颔了颔首,说了句:“……我找的是302。” “302?”阿姨一愣。 随后她掩了掩唇,低声说:“哦,怪不得,你三年前来过一次吧,你当时要是说是来找302的,我就知道了。” “那段时间那户人家的小孩在忙他爸妈的丧事,不在家,所以你肯定找不到人呀。” 戚澜都要准备爬楼梯了,他满脑子都想着等会儿见到谢竹要怎么说,如果谢竹的爸妈也在,总得忍一忍,把谢竹带出来之后再—— 结果听到这一句话,他的脚步硬生生停下。 浑身的血液骤然冷了下去。 他猛地回过头,哑声问:“……什么?” “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阿姨惊讶道,“那小孩的父母都去世三年了,去世之后他就一直一个人住在家里,哎,好像也没个亲戚可以走动,朋友也没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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