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哪?」
「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真的吗?」
「真的。」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妈妈不带我去?」
「因为你还没有到应该去的时候。」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
「问天吧!」
有些事情可以学会接受,但永远无法习惯,像是死亡,像是离别,像是对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事实的无力感。我们一直受习惯摆佈着,软弱的我、自私的我、懒惰的我、情慾的我。佛洛伊德把心理问题归结于性,是有道理的,因为我们每个人生来就离不开人性中的某些习惯。
在对的人面前,我们可以用先天的,发于人性的习惯生活。多数时候,我们则用后天所学,在物慾世界生存所得的习惯生活。先天的习惯,给予我们生命所有开展与转变的参考标准。
黑米生命中最习惯的部份被剥夺了,对他不离不弃的母亲走了。他对这个世界不再有任何熟悉感,等于不再有任何实感。
他不再觉得自己活着。
黑米回到亚父的家,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那天起,黑米一连十天都没有说半句话。
亚父看黑米像是得了病,带他四处看医生,在署立医院,医生告诉亚父:「令郎脑部因为外力撞击,造成前额叶受损。」医生指着x光片的一处阴影,说:「这个血块压迫的区域,目前看来影响了令郎在情感的接收与表达上的能力。当然手术取出也不是不行,但风险不小,我建议暂时观察一阵子再打算。」
「这是一辈子的病吗?」亚父着急问。
「也不尽然,但至少目前的医学水准是不可能提供太大的帮助。」
「对他未来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这倒是没有,就智力测验的结果,他的智力一切正常,甚至还比同年龄的孩子还聪明一点。放心吧!只要好好照顾他,他会是一位国家未来的主人翁。」
黑米还是不说话,亚父渐渐也不再跟他说话。
亚文当黑米是家中的摆设,亚晞则当他是家中的宠物,每当心底有什么不高兴,就到亚麻律面前,对他把所有心底噁心的话向亚麻律唸叨。
「什么烂老师,又不只我一个人作弊,为什么只罚我一个人。」、「为什么班长不喜欢我,为什么他要喜欢那个管家婆,那个管家婆有什么好,又黑又丑的。对!就跟你一样,根本是女的黑米。」、「你会不会说话啊?你该不会是智障吧?」
儘管黑米不会说话,亚父还是决定要让黑米去上学,他为黑米准备了书包、制服,在一顿晚餐后跟黑米说:「明天开始,你跟亚文和亚晞一起去学校上课。因为你没有读过小学,所以老师们会先给你做个测验,看让你从几年级开始读起。读书以后才能有好工作,养活自己。」
将近一个月,黑米终于再度开口,回问亚父:「可以买大房子吗?」
亚父听见黑米说话,蹲下身子抱住他,大喜说:「当然可以。」
当亚父抱着自己,黑米看见亚文和亚晞鄙视着他,好像他从他们身上抢走了某样贵重的东西。黑米不明白,他自认一无所有。
隔天一早,黑米要上学的时候,发现制服裤子后面被划破了,但他还是穿在身上,揹起书包跟在亚文和亚晞,一起去学校。
亚文和亚晞故意走得很快,故意绕路,想甩开黑米,他们觉得跟黑米一起进入学校太丢脸了。
黑米的脚程很快,长年在户外生活,反倒亚文和亚晞受不了疲劳,放弃甩开黑米的念头。他们想得多了,黑米虽然跟着他们,但始终跟他们保持距离,他也不想被人同那两兄妹归类成一家人。
黑米上了一节课,逃离了学校,他不想待在学校,也不知道有哪里可以去。他想回货柜屋,但妈妈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不知道游荡了多久,连书包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扔在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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