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放心,我会亲手交给孩子。”他说话的时候怎么也不敢再看她,狼狈地看着远处。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这个女人那湿漉漉的眼神中压不住的渴望。
他知道她对自己有企图,就像遇见过的其他女人一样,只是没料到她的企图里,会包含着身体的欲望。
这样的渴望,让他越发感到疼痛。
“孩子前几日出了一回疹子。”他的嗓音有些哑,说出的话却让云英一下从泥沼中清醒过来。
“是何时的事?如今怎样,可大好了?”她紧张地连连发问。
“五六日前的事,大约是天热闷出来的,胳膊上长了一块,”靳昭回忆道,“殷大娘当日便请大夫瞧,敷了药,隔日不放心,又换了坊里最好的大夫重新瞧,到今早,已经好得差不多,连硬痂也快看不见了。”
云英听得心惊肉跳,小儿身上有三灾六病都是常事,可身为母亲,没陪在身边,从旁人口中听到一点小事,哪怕只是咳了一声,都会担忧不已。
“多谢殷大娘,多谢她愿意接连去寻大夫瞧,还有中郎将,愿意去看望阿猊——奴都不知该如何感谢!”她说着,便冲他躬身行礼,恭恭敬敬,再没有半点方才的含羞带怯、欲语还羞。
她从袖口中拿出银锞子,想捧给他做谢礼。
靳昭松了口气,同时亦有一丝失落。他侧过身,飞快地推了一把她伸过来的手,示意她拿回去。
“我和殷大娘都奉太子殿下之命照料阿猊,本都是分内之事,不必这些,你自留着吧。”
云英看他一眼,并不坚持,仍就银锞子收回。
她算略有积蓄,零零散散,大约二三百两,放在贫寒人家,够一家三口过上十年了,可是她心里一直盘算着,往后等这乳娘的差事做完,总要带着阿猊讨生活,孤儿寡母,必得留足了银两傍身才好。
况且,她有心以靳昭为靠山,若是要靠银钱来维系,反而不好。他那样的身份地位,怎么可能瞧得上她这点屈指可数的家当?
“那……奴以后有机会,定会报答中郎将的好意。”
说完,她又是一礼,没再纠缠,转身退回宜阳殿,留下靳昭一个人站在石阶上。
而在他们身后的少阳殿西北角,萧元琮面无表情地将槛窗轻轻阖上。
外头热浪滚滚,室内却因放了冰鉴而阴凉无比。
方才的情形,他都看到了。
虽听不见二人的对话,可是你来我往的揪扯却一清二楚。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炉中喷吐而出的袅袅香烟,眼神愈发沉郁。
片刻后,有人求见。是去而复返的靳昭。
他捧着才从云英那里拿到的锦包,恭恭敬敬陈在萧元琮的面前,说:“殿下,臣方才偶遇宜阳殿的穆娘子,她方才托臣将此捎带给她的小郎君阿猊,并称是殿下亲口允准的。臣不敢疏忽,特来请殿下示下。”
他一向忠心耿耿,凡事都不会擅自做主,今日也一样。
萧元琮压在眼底的冷意悄悄散了两分。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靳昭答:“是穆娘子为阿猊小郎君做的贴身衣物。”
萧元琮点头,垂眼看着那锦包,并没有要打开查看的意思。
“母子分离,做些衣物以解思念也是人之常情。孤的确答应过她,可由你替她带些东西给她的孩子,这一次,便劳烦你了。过一阵子,孤自会许她亲自出宫一趟,看看孩子。”
靳昭抱拳:“不敢,既是殿下吩咐,臣定会亲手交给小郎君。”
说罢,又是一礼,拿起锦包退了下去。
这回,他没再往西面去,只远远看一眼宜阳殿的檐角,便大步走下台阶,走进橙红的晚霞里。
日头不似先前那样毒,他走了一路,心也彻底平静下来。他不该在东宫与那女子私下见面——那是太子殿下的眼皮底下,怎么能有私心!
更何况,那女人对他还存着可耻的欲望!
什么样的女人,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男人露出那样的眼神!当真是没有廉耻!
他万不能任由自己沉溺下去,往后定要离她远些!
东宫之外,宫城大门内的夹道间,副将刘述正等在一旁,见他出来,赶忙上前,笑着抱拳:“中郎将,卑职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靳昭不料他会在此等候,诧异道:“不是已休沐了,怎么还到这儿来?”
他说话时,语气熟稔,同对待别的下属有细微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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