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次派来的两个婆子交际水平太差,听说宝玉要接见,进来只问了好,说不了两句就没话了。见到宝玉的机会很难得啊,应该多说几句啊!说什么?好好宣传一下、推销一下傅秋芳,把她夸成一朵花啊。玉钏儿见生人来,也不和宝玉胡闹了,手里端着汤只顾听话。宝玉也只顾和婆子说话,一边吃饭,一边伸手去要汤。这两个人的眼睛都看着人,手的动作就不到位了,一下碰翻了碗,把汤泼了宝玉手上。丫环们慌忙上去接碗。宝玉自己烫了手却好伤没事一样,只顾着急地问玉钏儿:&ldo;烫到哪里了?疼不疼?&rdo;玉钏儿和大伙儿都笑了。玉钏儿忍住笑说:&ldo;你自己烫了,怎么问我。&rdo;宝玉这才发觉自己被烫了,也就不吃饭了,洗手喝茶,又和那两个老婆子说了两句话。然后两个婆子告辞出去,晴雯她们送到桥边才回来。
那两个婆子见没人了,一边走,就一边议论开了。一个笑着说:&ldo;怪不得有人说他家宝玉是个糊涂蛋,白长那么漂亮,中看不中用。他自己烫了手,倒问人家疼不疼,不是个傻子是什么?&rdo;另一个笑得腰弯都快断了:&ldo;我前一次来,就听人们说他的笑话了。大雨把他淋成了落汤鸡,他反倒忙着叫别人&lso;下雨了,快避雨去&rso;。没人的时候,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见燕子,就和燕子说话,看见了鱼,就和鱼说话,见了星星、月亮,不是长吁短叹,就是叽里咕噜的。连一点血性也没有,连那些黄毛丫头的气都受。爱惜起东西来,连个线头儿都是好的;糟踏起东西来,哪怕是值一千一万的都不管了。真是笑死个人!&rdo;这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她们是不会理解宝玉的,可是谁又能真正理解宝玉啊?宝玉这就叫什么,叫多愁善感。这样的人真是像疯子、傻子一样,当官不行,做买卖也不行,适合做一个艺术家。
袭人见人都走了,就带莺儿又过来,问宝玉打什么样的络子。络子,应该就是用线或者绳子编制的类似一种袋子或套子的东西,有点儿像现在的中国结。宝玉满脸笑着对莺儿说:&ldo;刚才光顾说话了,把你给忘了。我就想请你打几根络子。&rdo;莺儿问:&ldo;配什么的络子?&rdo;宝玉笑着回答:&ldo;不管配什么的,你每样都打几个吧。&rdo;莺儿手一拍,笑着说:&ldo;哎哟!要这样,十年也打不完了。&rdo;袭人笑着说:&ldo;先挑重要的打两个吧。&rdo;莺儿说:&ldo;什么重要啊,不过配扇子、香坠儿、汗巾的。&rdo;宝玉马上说:&ldo;配汗巾。&rdo;莺儿又问:&ldo;汗巾是什么颜色的?&rdo;宝玉说:&ldo;大红的。&rdo;大红的汗巾,不就是宝玉作案的那个证物吗?宝玉屁股上的伤都还没好,还敢想着它呢?莺儿解释说:&ldo;大红的配黑络子才好看,或者是石青色的才压得住颜色。&rdo;宝玉又问:&ldo;松花色配什么?&rdo;莺儿回答:&ldo;松花配桃红。&rdo;宝玉笑着说:&ldo;这才娇艳。再要雅淡之中带些娇艳。&rdo;莺儿说:&ldo;葱绿柳黄色是我最喜欢的。&rdo;宝玉马上说:&ldo;好吧,也打一条桃红的,再打一条葱绿的。&rdo;莺儿又请示:&ldo;什么花样呢?&rdo;宝玉问:&ldo;共有几种花样?&rdo;莺儿回答:&ldo;一字形的叫一炷香,梯形的叫朝天凳,还有梅花形、柳叶形的。&rdo;宝玉问:&ldo;前天你替三姑娘打的花样是什么?&rdo;莺儿说:&ldo;向心聚合的梅花。&rdo;宝玉点点头:&ldo;就是这样的好。&rdo;这时,窗外婆子说&ldo;姑娘们的饭都准备好了。&rdo;宝玉说:&ldo;你们吃饭去,吃完了再来吧。&rdo;袭人笑着说:&ldo;有客人在这里,我们怎么好离开呢!&rdo;莺儿一边理线,一边笑着说:&ldo;不用客气,吃完了再过来。&rdo;袭人等人就走了,只留下两个小丫环。
宝玉马上进入状态,问莺儿:&ldo;十几岁了?&rdo;莺儿手里打着,回答说:&ldo;十六岁了。&rdo;宝玉又问:&ldo;你姓什么?&rdo;莺儿说:&ldo;姓黄。&rdo;宝玉笑了:&ldo;这个名和姓一致了,真是个黄莺儿。&rdo;莺儿也笑了:&ldo;我的名字本来是两个字,叫作金莺。姑娘嫌叫着别扭嘴,就只叫莺儿,其他人也这样叫了。&rdo;宝玉往前凑凑:&ldo;宝姐姐特别疼你。以后宝姐姐出嫁了,肯定要你跟着去。&rdo;莺儿抿嘴一笑。宝玉又进一步说:&ldo;我常常对袭人说,还不知道哪一个有福的人享受你们主人、奴才两个呢。&rdo;宝玉这句话说得可是挺露骨啊。莺儿抬起头说:&ldo;你还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几样别人都没有的好处呢,长得模样好还在其次。&rdo;莺儿开始推销宝钗小姐了。见莺儿娇娇柔柔,憨憨厚厚,说话婉婉转转,宝玉早就像喝了瓶二锅头,醉得晕晕乎乎的了,赶紧追着问:&ldo;有什么好处?好姐姐,快告诉我。&rdo;莺儿笑着说:&ldo;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再去告诉她。&rdo;什么好处,这么神秘,都不敢让本人知道?宝玉使劲点头:&ldo;保证不告诉。&rdo;
正说着,就听外边有人说话:&ldo;怎么这么安静啊!&rdo;这人很懂礼貌,先大声吆喝一声,自己帮自己通报一下,省得闯进去碰上什么尴尬的事情。两个人忙回头看,不是别人,正是宝钗来了。宝玉忙让座。宝钗坐下,接着问莺儿&ldo;打什么呢?&rdo;她往莺儿手里一看,才打了半截,于是笑着说:&ldo;这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缠上呢。&rdo;宝玉兴奋地直拍手:&ldo;姐姐说得太对了,我怎么就忘了。只是配什么颜色才好呢?&rdo;宝钗慢条斯理地说:&ldo;杂色绝对不能用,大红又重了颜色,黄的不起眼,黑的又过暗。不如把那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搓在一起,打成络子,那才好看。&rdo;古代人在文学、艺术方面的修养确实很高,宝钗等女孩更是不得了,黑色庄重,金色高贵,当然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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