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久没有见过封野笑了,不是苦笑,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地因喜悦而笑?
久到他甚至回忆不起来了。
燕思空只觉呼吸也变得压抑起来,他道:&ldo;记得。&rdo;他永远都记得。
他记得他们淋了大雨,浑身浸透,俩人头一次赤裸相见,封野那戏谑的眼神。那一夜,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交换过的每一个眼神,都令人怦然心动。
十后后,身边那为他们守夜的狼,已陷入长眠,十年后,他们挨坐在一起,中间却仿佛隔着星河。
这世上最悲的悲剧,便是美好之物变得面目全非。
那一瞬,燕思空只觉悲从中来。
封野沉溺在回忆之中:&ldo;那时真好,什么都还在,什么都还好。&rdo;
燕思空抿住了唇。
是啊,那时真好,那时魂儿尚在脚边安睡,那时他们还是封野和燕思空,如今只剩下镇北王和&ldo;骑墙公&rdo;。
在被天命一刀一刀地凌迟之下,&ldo;他们&rdo;散落四方,在每一个他们煎熬过、痛苦过、争斗过的地方,散落下他们的灵与肉,于是再也无法拼凑出一个&ldo;自己&rdo;。
他们再也找不回自己。
封野目光空洞地看着火苗:&ldo;说来奇怪,那时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有,现在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rdo;
&ldo;……封野,你不能什么都想要。&rdo;
&ldo;我从前想要什么,便总能得到,唯独你,我最想要的你,却怎么也抓不住,哪怕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我仍觉得……&rdo;封野轻声说,&ldo;你有一天会离我而去。&rdo;
燕思空没有回答。
&ldo;你失踪的那段日子,我……&rdo;仅仅是回忆起那些百般煎熬的日夜,封野都因恐惧而战栗起来,那是他一生最绝望、最黑暗、最痛不欲生的时候,回忆已经足够令他肝肠寸断,&ldo;我想,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活着就行。&rdo;
封野倒抽了一口气,压抑着声音的抖动,继续说道:&ldo;后来我找到了你,我想,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哪怕只是看看你,哪怕只是与你说上一句话,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rdo;他摇着头,&ldo;可后来,我想要的越来越多,只是每每我往前进一步,你就往后退三步,我曾绞尽脑汁地想过无数次,我到底要做什么,你才会原谅我。&rdo;
&ldo;封野,我早已不恨你了。&rdo;
&ldo;不够。&rdo;封野瞪着通红的眼睛,&ldo;远远不够,我要你爱我。&rdo;
燕思空深深蹙起眉。
&ldo;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我还愿意做任何你想要我做的一切,可是……&rdo;封野苦笑着,&ldo;你是否真的再也不会对我动情了。&rdo;
燕思空看着封野的眼睛,哑声道:&ldo;我依你之言,留在你身边,我愿一生一世辅佐你,这也不够吗?&rdo;
&ldo;不够。&rdo;封野的脸庞在火光的映照下忽明忽暗,&ldo;尤其我知道你为何留下,便更觉不够。&rdo;
&ldo;……你的话我不明白。&rdo;
&ldo;你那么聪明,当真不明白吗?昨晚,我与叔叔彻夜长谈,他说他对我失望至极,他让我跪在祖宗灵前,细数我犯下的过错。&rdo;封野的眼睛慢慢地红了,&ldo;他说我入京的路,是十数万封家军用血肉堆起来的,包括他战死沙场的儿子,可我却放弃了。&rdo;
燕思空吁出一口气,就像是在水下憋了许久的人,终于得以喘息一般,他看着封野,神情复杂得难以用言语表述,他说:&ldo;你后悔了吗。&rdo;
封野用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燕思空:&ldo;这才是你真正想对我说的话吧。你以为我会后悔,你一直都以为,我会后悔为你救辽东,我会后悔为你放弃天下,你心里一直都在等着我对你说,我后悔为你做了这一切,是不是?&rdo;
燕思空的目光闪动着,有些无法直视封野的眼睛。
&ldo;所以你整日都是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你把自己藏起来,伪装出一个忠仆来为我鞍前马后,你担心我有一天将所有错处都归咎到你身上,所以你千方百计想从别处补偿我,不愿意欠我,这就是你心里所想,这就是你留下的理由,是不是!&rdo;
燕思空暗暗握紧了拳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封野:&ldo;难道你不会后悔吗?即便不是现在,以后呢,谁敢说自己能终身无悔呢。&rdo;
封野嘲弄一笑:&ldo;悔?若叫我回到十八岁那年,重新选过是否与你相见,我还是要选你,还是要对你一往而深,你不是信命吗,这难道不就是命吗。所以彼时卓勒泰大军围城,陈霂领兵进发广宁,在你和天下之间,选上一千一万次,我仍然选你,因为我只能选与你一起生,或与你一起死,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说陈霂比我适合当皇帝,是对的……&rdo;他的目光锋锐如狼,&ldo;因为只要是为了你,我封野无怨无悔。&rdo;
燕思空心头大震,他张了张嘴,眉心渐渐拧在了一处:&ldo;我只是……&rdo;
&ldo;你将自己藏着掖着,不肯对我流露半点真情,你好似要为我打点好一切,然后随时准备着全身而退,你当真以为我毫无察觉吗?!&rdo;说到激动处,封野只觉心口剧痛,他脸色骤变,不觉捂住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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