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福仁把他的手机给自己,用福助理的手机打到白和璧那边去。白和璧这次秒接。总算打通了,司青舜挥挥手,让福仁助理走远一些,自己也找了个僻静角落,接下电话。一打开听筒,即使不说话,白和璧就知道了对方是谁。接通了电话不打招呼,很明显不是福仁,那来接电话的自然就是司青舜了。他扯了扯嘴角,对这种经过四年婚姻磨炼后的熟稔感到有些恶心。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接通后的三分钟内,手机里静得只有呼吸声。这种沉默不是情人间的心照不宣,而是有深藏在背后的缘由,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理由。司青舜是不知道怎么说,而白和璧是不想说。面对这种僵持,白和璧很有耐心,就像他们过去冷战的两个月一样。谁都不想开口,仿佛一开口,头顶上的达克摩斯之剑就会斩落。最终,还是司青舜先开了口,声音干涩:“和璧,你……在忙吗?”电话里,白和璧有些清冷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还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不好意思,我刚刚手机没电了,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嗯,我知道了。”司青舜简短地回应,似乎并不在意白和璧第一次挂断自己电话的失礼行为。明明只隔了两个月没有听到白和璧的声音,司青舜却感觉对方如此的陌生。两个人又沉默了十几秒。司青舜又问:“我出差的这两个月,你在家里还好吗?”“当然。”话题又断在这里。白和璧知道,如果自己没有把问题一点一点讲清楚了,他们今晚还会像这样卡壳无数次。他真的很忙,好不容易今天早点下班,今晚司青舜出了这件事,他又得赶紧做好危机公关和舆情管理,估计前半夜是没得睡了。不过还好,这件事也预示着司青舜出差回来了,他们之间的缓冲期荡然无存,解决完这件事,差不多就可以一劳永逸了。他捏捏鼻子,走出自己的房间,移步至安静的小阳台上,单手撑着栏杆,一边打电话,一边吹着舒适而凉爽的晚风。忙里偷闲,他惬意地眯眼,“所以,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个句末语气助词“啊”被他拉的很长,似乎带了几分微博吃瓜的韵味。“我长话短说,”说起正事,司青舜沉下声音,人模狗样的,“我没去嫖娼,今天这件事是我被人陷害了。”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白和璧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今晚的月亮被天狗吃了一大半,独留下一道弯弯的下弦月悬于空中。“嗯,然后呢?”仰头看得有些累,他无趣地搭理电话那头的人,打了个哈欠,注视着远方忽明忽闪的路灯,夜里的薄雾水气弥漫朦胧。好像天气变得有点冷了。是不是要下雨了?“是对面那家姓王的科技公司,”电话那头的男人竭力为自己辩解着,语音语调经过电话的传输变得有些失真,“他们和我们有商业往来,评估了对方的商业价值后,签完协议,我们便着手开启了合作……”白和璧弯起手指,用指节敲了敲颇有些冰凉的栏杆臂,有些不耐烦:“我很困,说重点。”“然后他们老总把我约到了这里,进行深度的商业洽谈。他说这里他比较熟悉,我们之前也有几次在这里商谈过,也没出过问题……”电话那头的男人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满脸写着“无聊”的白和璧打断。“深度,的确够深度的,”他哼笑一声,仿佛在听一个老套的笑话,“所以,你们通通因为疑似嫖娼进了局子?这铁一般的交情可不常有啊,得好好珍惜。”司青舜还在为自己辩护,“不是这样的,是公关部没做好调查,我今天真的……”白和璧立刻反问:“那是什么样?你们做交接工作的时候,不先查查那是什么地方?自己蠢,还要怪别人?”那头的男人哑口无言。电话那头,白和璧平日里软和似棉花的语气变得像刀子一样尖锐,似乎戳破了平日里所带上的温和假面。我已经查过了,这个场所是没有问题的。司青舜想为自己辩解,可是话到临头,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信用早就在白和璧那里,从一百变成零了。白和璧知道司青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脾性,“啧”了一声,对他这个样子十分不耐烦,于是他换了一个角度和司青舜说话,一个私人的角度。“对,‘今天’不是你的错。”白和璧在‘今天’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这两个字宛如一把利刃,直直地捅向对话那头司青舜的心脏,让他血流如注,无法呼吸。“我知道的……‘今天’,”他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低低笑了一下,“我帮你强调了,你可以不用重复了。”毫无预兆的开始进攻,一针见血。白和璧还是白和璧,一开口就知道怎么往别人心窝子里捅。司青舜没再出声,电话里只剩下粗粗的喘气声。他的身体发麻,他想缓解一下白和璧给他带来的压力,但四肢像是被定在了地上,怎么动都动不了,他只能被动地接收来自白和璧的进攻。之前漫长的冷战期间,他也一次都没提过。他还一直为此在心底感到过小小的喜悦,欺骗自己,白和璧其实是会原谅自己的。原来只是没找到爆发的点而已。白和璧没有温度地笑了两声,“哈,你不就想听这个吗?”他朝对面低吼了两声:“我不是,我没有。”警局里的人被他突然的情绪失控吓了一跳,都齐刷刷地看向他。旁边福助理见他这样,立刻上前帮自己上司打圆场,打点一切。司青舜感觉警局的冷光有点晃眼睛,而且控温系统也似乎很久没维修了。他阖上干涩通红的眼睛,要不然他怎么浑身发冷,这么不对劲。司青舜喘了几口粗气,呼出的都是凉风。“乖,放心了,”白和璧似笑非笑,嘴上说着感同身受的甜言蜜语,眼睛却一动没动,“今晚得委屈我们的司大总裁的金贵玉体,在看守所呆一晚。明天我再捞你出来,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带着细微的电流声,司青舜觉得对面的声音变得十分陌生,像是电子合成音。那听起来不是他的爱人。他想挂断电话,这样就听不到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嘲讽声。那怎么可能是他的爱人呢?他的爱人怎么会吐出如此锋利的话语,像是嗜血的刀子,仿佛要在他的心脏上剜下一大块肉。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堆砂砾,咽不下,吐不出,硌得他生疼。那个红色的‘挂断’按钮就在那里,可是手指像是不听使唤地怎么也点不上去。眼睛里的东西似乎有了重影。指甲盖磕碰到手机的电子屏上,留下了泛白的刮痕。“再说了,司青舜,你可别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们离婚的这件事,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必须得去看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白和璧意有所指,语气轻快,仿佛明天不是来和他离婚,而是去参加宴会。司青舜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胃火烧火燎,激得他直想吐。“所以你放心,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再见一……”面。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终于,在白和璧吐出最后一个伤人字眼之前,司青舜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下了红色‘挂断’。嘟、嘟、嘟……他挂了电话。那句尾音轻飘婉转,散在风里。这次是白和璧没有说完话。世界安静了。手一松,司青舜无力地盯着从手中滑落的手机。“啪”的一声脆响,手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玻璃屏幕从小小的一角裂出了无数的裂缝,像是他和白和璧之间的婚姻。他想弯下腰捡起手机,想着找个时间修好它,可是身体不听使唤的往前倾倒。但是,碎了的东西真的还能和原来一模一样吗?司青舜想。一股庞大如海潮的疲倦淹没了他的意识。视野陷入一片黑暗。最后闯进耳朵的,是福助理焦急的叫喊声。关于挂断电话后,在警局门口发生的事,白和璧全然不知。他盯着被挂断的手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他将私人保存的司青舜的电话号码和其他联系方式拉入了黑名单,只保留公事上的必要沟通,眼不见为净。初秋的月光照拂着大地,远处的群山已经披起了层层叠叠如纱般的水汽;因为过冷的雾气,玻璃窗上凝成了细细的水珠。在阳台吹了这么久冷风,白和璧想回房间开个地暖,暖和暖和身子。转身进屋的时候,外边没有预兆的下雨了。细细的雨丝溜进他的衣领,引起他一阵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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