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不让他和盛绪在一起吗?盛要真是这么提了,他并不会同意,当年的事给盛绪带来了伤痛,他不会因此给盛绪带来二次伤痛。谁料盛诚恳说:“我已经与tea的老板见过面,达成了初步共识,我希望盛绪能够离开tea,他同意了,虞队可以劝盛绪接受吗?”虞文知完全始料未及,猝然睁大眼睛。“盛绪一厢情愿的认为,我父母一定是懊悔的,怨恨的,他们本可以活下来,却被爷爷害死了,但其实出发前他们都立了口头遗嘱,我母亲说,如果他们出了意外,希望我和盛绪可以继承他们的番号,成为一名光荣的共和国战士,我做到了,盛绪还没有。”虞文知的心脏逐渐收紧:“你”“和盛绪一样,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父母的心愿。”盛眼中难得浮起一层偏执,“以前没有机会,因为盛绪太早独立,也真的跟家里切割干净,除了父母留给他的,他一分都没有带走,甚至我买给他的衣服,也全被他退了回来。”虞文知能想象出,盛绪就是这样执拗倔强。“但潭尘学事件,盛绪请求了家里的帮助,我相信如果只涉及他,就算真的被封杀,他也不会跟我们开口,可因为你,他(一更)虞文知到底没有答应盛。回去的路上,他努力将自己从事件中抽离出来,以局外人的角度俯视。他猜八岁的盛绪想法还很单纯,怨念的一直是本可以不失去,甚至在盛绪的角度,他当年是拼尽全力去挽回灾难了,其实他的遗憾要比盛小得多。盛更怕本可以,他只有固执的坚信着一些伟大,绝无怨悔的东西,坚信那是命中注定且无法改变的,才能宽恕当年没有同盛绪一起任性的自己,才能从不断的自我消耗中解脱。盛应该从小就比盛绪懂事,沉稳,识大体,但正因如此,让他当年或许也站在阻拦盛绪的那边。难道人都是因为做错了事,才失去重要的东西吗?他明明做了一贯该做的事,却好像罪大恶极,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所以他更加痛苦,他唯一能做的弥补,就是完成父母的遗愿,仿佛他终于像个自私的孩子,完全站在父母意志那边。至于盛绪的其他家人,想让盛绪子承父业,倒也很好理解,就如颜衾也一直希望虞文知能学好书法,能继承颜讳之的风骨,这是国人骨子里对传承的执着。虞文知也会猜测,如果盛廷柏和叶环活着,会不会和颜衾一样,根本不舍得把自己的执着强加在孩子身上,会不会盛绪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但到底,这也是他存了私心的幻想罢了,幻想逝去的人可以无限宽容,达成他期望的圆满。其实虞文知并不能真的置身事外,冷眼旁观,随意去论断每个人的对错。因为于他而言,蝴蝶扇动一次翅膀,都可能改变他的命运,如果盛绪父母当年没去,如果他们没有坚持要冒着风险救援,虞文知可能早就葬身风浪了。好像所有人都很无辜,但命运的齿轮就偏要绞在一起,强迫人做取舍。车上,盛绪又发来语音消息。“虞狐狸你按时吃饭了吗?我的花送到了吗?”虞文知揉揉空瘪的肚子,对着手机麦克风说:“吃了,送到了。”过了一会儿,盛绪又发了一条:“怎么就五个字?”听语气明显不满,估计已经在医院走廊里垮起了脸。虞文知想着他那副样子,居然不自觉的便轻笑出来:“你想听几个字?要求还挺多。”很快,一个紧贴手机,呼吸声都无比清晰的声音发来:“越多越好。”虞文知突然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对盛绪说那句喜欢,不然他的聊天记录里,大概会有更加滚烫炽热的内容,而他此刻又该如何面对那些内容。回到俱乐部,徐锐第一时间找上来,表情透着凝重,颓丧,无奈。“文知,老板刚才通知我说”“嗯。”虞文知已经心里有数,“去你办公室说吧。”走之前还好好的,回来后就彻底变了天,他该夸盛足够体贴,愿意当面和他解释这些事且请求理解吗?到了徐锐办公室,关上门,还不等虞文知找地方坐下,徐锐就开始唉声叹气:“老板说今年不和盛绪续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盛绪说。”虞文知扶着椅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才不紧不慢地拉开,稳稳坐好。“原因呢?”“盛绪的大哥亲自约老板见面,希望tea能还给盛绪自由人身份。”徐锐观察着虞文知的脸色,一直以来,他都能感受到虞文知对盛绪的偏爱和用心,所以这件事对虞文知的影响,想必不会低于崔京圣走的那次。“他威胁老板了吗?”虞文知又问。徐锐只好苦笑:“哪用得着威胁啊,盛家那种身份,来跟老板诚心诚意的请求,怎么还不得给个面子,哪怕结个善缘也是好的,况且人家还从故晋那件事里捞回了你,这是老板的能量根本做不到的,他感谢还来不及呢。”“赶走了盛绪,难道他不想要成绩了?”虞文知神色未变,就如他当初站在夺冠舞台上,听到崔京圣要离开那样。仿佛越是心神震荡,表面越能装的平静。“snow一直有联系俱乐部,说是宁可零薪酬也愿意回来,老板想着snow实力虽然不及盛绪,但也不比ever差,零薪酬总比今年盛绪的高额签约费要好,而且去年盛绪也没能夺冠。”徐锐越说声音越低,这就是很现实的问题了,如果去年夺冠了,那砸多少钱留下冠军都是值得的,可是没夺冠,盛绪也好,ever,snow也好,又有什么区别呢?七十分与九十九分,在世界赛上就是没区别,因为都达不到那个一百。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ever泄露战术也对战局造成了很大影响,但dtg的以小博大,出奇制胜,也确实让tea老板心动。有那么一刹那,虞文知想说盛绪也可以,大不了把他的薪资分给盛绪一半。但转念又觉得,凭什么呢?以盛绪的实力,商业价值,无论去哪个战队,都能获得最丰厚的报酬,为什么要这样委屈呢?虞文知默然良久,突然扶案站起。徐锐紧着问:“你干嘛去?”虞文知神色淡淡,像是情绪已经被冬季的寒冻住,一点疼都没泛出来。“去把我外公送他的字要回来。”又过了两天,终于到了除夕,盛绪还是没能回来,但是他发给虞文知的消息却越来越多了。“很烦,老头恢复的很差,高烧不退,有时开始说胡话了,走不开。”“你是不是要回家了?我都快一周没看见你了。”“你回家别太久,春季赛都快开始了,马上就要训练了。”“等训练我就不算闲人了,就不用被傻逼盛困在医院了。”这些话,虞文知都不忍心听第二遍,因为盛绪还照顾着病人,所以徐锐也没正式跟他说解约的事。虞文知连行李也没打包,随便揣了几件衣服,提着电脑就回了家。上飞机之前,颜衾还打来电话问:“你们大概几点到,我和你爸爸去接,你爸爸还特意换了辆新车,想给你挣面子呢。”说完,颜衾就笑了,她笑声清甜,听着就像电视剧里的妙龄女主角。虞文知努力拂去心里挤压的沉闷,尽量轻松着解释:“他今年来不了了。”“怎么来不了?你们出问题了?”当初颜衾还因为这段小众的感情纠结,如今就已经挂心起来。“没,他家里人生病手术,他在陪护。”“啊这倒是应该的,那太遗憾了。”“是啊,有点遗憾。”当天下午,虞文知到了南洲,看到虞析延新买的那辆车,在车库停着。他好笑道:“不是买新的了,怎么还用旧车去接我?”虞析延:“你不是没带人回来吗,我也不用端着了,还是旧车开着顺手。”虞文知乐不可支:“你怎么也俗套了。”放下行李,虞文知没像以往那样往床上一躺,睡个昏天黑地。他直接去了一零二纪念馆。除夕放假,值班员也回了家,大门自然也锁着。虞文知仰头看向镂空的铁门,轻叹气,搓了搓手掌,人生中第一次翻大门。他双手抓着铁栅栏,从另一侧跳下去,拍了拍掌中沾上的铁锈。突然有风卷起,拂过砖缝中生出的杂草,杂草身躯颤抖,仿佛扑簌着,在为不屈的灵魂呐喊。虞文知走到那列石墙前,沿着排序仔细辨认,终于,他在中间排稍靠下的位置,看到了两个挨在一起的名字。盛廷柏,叶环。他们一直伫立在这里,而虞文知直到今日才发现。他伸出手,轻轻擦过名字上落的灰尘,他固执的,将两个名字擦的很亮,然后静静注视着,仿佛透过纪念碑,看到了十一年前一对幸福的夫妻。如果一切都没发生,盛绪大概会被他们教导的懂事,稳重,心怀天地,走上与现在截然不同的路。但人生没有如果,偏离的轨道就是拉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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