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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第1页）

过了一会儿，房门悄无声息地推开了，进了一位头扎浆硬挺挺的大方巾的嬷嬷护士，像天使加普利一样飘到落叶的床头，见她醒了，笑道：&ldo;我的孩子，你终于醒了，我叫医生去。&rdo;

落叶轻启苍白的嘴唇问：&ldo;嬷嬷，请您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rdo;

嬷嬷回答：&ldo;这是一家德国天主教会的医院。&rdo;

落叶问：&ldo;是在南昌吗&rdo;

嬷嬷笑着摇摇头，说：&ldo;不，这里是上海。&rdo;

&ldo;上海？&rdo;落叶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不是天方夜谭。

嬷嬷证实地说了一句：&ldo;准确地说是上海公共租界的德国天主教会的医院。&rdo;

落叶还想问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嬷嬷已经走了，去叫医生。

落叶竭力在回想，南昌火车站发生爆炸的时候，她以为陈宜书和海军难童们都炸死了，这是她一手造成的罪恶，她受不了这从天而降的打击，才轰然晕倒在地的。

后来，她就不知道了。

嬷嬷护士带着一位粟色的连鬓胡髭的德国医生进来了。医生连忙用听诊器为她检查，抑住喜悦告诉她：&ldo;落叶小姐，你恢复得很好，剩下的事情就是静养，很快就可以出院了。&rdo;

落叶急问：&ldo;大夫，请告诉我，是谁把我送来的？&rdo;

&ldo;就是这位年青人。&rdo;医生指着走进病房来的德国驻华使馆的二秘汉斯说。汉斯笑吟吟地看着脸色苍白得像茉莉花的落叶，缄默未语。

医生和嬷嬷知趣地退了出去。汉斯还站着看落叶，仿佛怕自己一坐下来，惊动了栖伏的落叶会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ldo;坐呀，汉斯先生，怎么不坐？&rdo;落叶知道大孩子般的男人的心态，他们对待仰慕的女人尤如捧着一团白雪，怕一用力，雪团就碎了。

汉斯轻轻地坐在她的床边，轻抚着她柔荑般的手，欣慰地说：&ldo;你没事就好了。&rdo;

落叶问：&ldo;告诉我，我怎么到这里来的？&rdo;

原来汉斯奉命到南昌去接德军顾问团返回上海。希特勒在武汉会战的节骨眼上，背信弃义，中断对中国的军事援助，下令各战区的德军顾问一律撤回上海，取道返国。恰好汉斯途经南昌火车站，正遇发生大爆炸，遽然发现落叶被爆炸汽浪冲倒在地，就救了她，运上飞上海的撤退德军顾问的专机，一到上海，直接将她送进了这家德国医院。汉斯之所以这么做，他知道落叶小姐是日本海军上海特务本部的间谍，是为了爱林中天才违心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她落难南昌火车站，一定有着难言的苦衷，所以汉斯想帮助她脱离苦海。将她救到上海后，他没有贸然通知别浦左卫门将军，因为他憎恨日军在中国的暴行，更忘不了叶莲娜惨死在南京的大屠杀中，所以一切留待落叶甦醒后让她自己决定。何况他已经暗暗地喜欢上他在日本就有过一面之缘的贵族小姐，一个生活在俳句中的女人。但是医生告诉汉斯，落叶并无受伤，只是精神受到巨大的打击，再遭遇爆炸冲击波的遽然撞击，所以浑身散架，昏迷不醒。

&ldo;现在您醒来就好了，&rdo;汉斯继续说道，&ldo;什么时候您想通知亲人，告诉我一声，我给您联络。&rdo;

落叶没有立即回答，心里又笼罩上海军难童们罹难的阴影，迟疑的眼光告诉了汉斯，她有难言的苦衷。

聪明的汉斯故意将话岔开，问：&ldo;想不想看窗外的景色？已经是秋天了，法国梧桐开始黄叶了，很有一番诗意哩！&rdo;说着拉开窗帘，玻璃窗外的院子里，一棵法国梧桐披着斑驳的黄色秋衣，很是美丽。

落叶立刻想起吟秋的俳句：白木弓弦思满引，三秋金风今吹来。

这应该是和中天君一起唱和沉郁苍凉，可如今他在哪里呢？落叶为自己的悲秋而伤感时，汉斯不懂，却在一味的讨好她，问：&ldo;听说你是画油画的，这场景一定可以画一幅灿烂的金秋吧？&rdo;

如果是中天君在，他一定会吟唱一句悲秋的俳句的，可惜，这个满头金发的日耳曼人不会，这就是东方人与西方人的差异。

落叶感慨地问：&ldo;原来都已经秋天了，武汉的战事怎么样？&rdo;

汉斯说：&ldo;结束了，贵国的军队占领了武汉，蒋委员长退到长沙去了。&rdo;

落叶急切地问：&ldo;知道平山号军舰怎么样了？中天君没有事吧？&rdo;

汉斯说：&ldo;你不要急，我慢慢地告诉您。平山号军舰被炸沉，但是林中天先生没有事。我听说中国的海军都撤退到岳州和长沙去了，大概林先生也在那里。&rdo;但是他咽下去后半截的话，没有告诉她，林中天和丁曼殊结婚了。

落叶悬着的心放下来，说：&ldo;多谢您告诉我这么好的消息。&rdo;

&ldo;我看您的脸色好多了，我想起中国人常说的一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rdo;汉斯看着落叶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美如樱花，从心里就更爱她，说，&ldo;你现在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我再来陪您到花园里散步。&rdo;

落叶甜甜地说：&ldo;明天见。&rdo;

&ldo;明天见。&rdo;汉斯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轻快地离去。

落叶觉得累了，安心地合上眼，沉沉地睡去。

汉斯愉快地哼着一支圆舞曲，走出医院门口，上了奥斯汀轿车，启动了自己单相思的爱情旅程。忽然从轿车后座坐起了一个人，吓了他一跳。那人正是老朋友徐又子，讥讽地说：&ldo;哇哇哇！浪漫的多瑙河王子，你居然吃了豹子胆，干了一件金屋藏轿的好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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