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也正对着堆满院子的谢礼苦恼,揉了揉眉心,“算了,先收下吧,等哪日我们送同等价值的回礼。”白日下过一场雨后,夜里倒是没有那么闷热,凉风徐徐伴月入眠,很是惬意。院里云裳仙子的清幽淡雅香气随着夜风飘浮,浮浮沉沉共筑美梦。往常这个点,本应早早睡下的宋嘉荣不见丝毫睡意,闭上眼,眼前浮现的都是今日中午决裂的一幕。话已出口,断然没有收回的理,但她的心里就是堵得慌的难受。她之前还自作聪明的认为放下一个爱了十几年的人会很简单,可事实告诉她,到底有多难。既是睡不着,何不踩着一地月色赏夏荷。随意披了件薄青色外衫的宋嘉荣走至庭院,遥遥见月色之下有人伫立许久。“师兄,那么晚了你还没睡?”原是今夜和好友出去聚餐归来的谢玄衣。“师妹不也没睡吗。”谢玄衣因为今夜饮了酒,脸颊泛起一层绯色,本就温柔的一双眸子更是满得化成一汪湖水。“是因为今天的事吗。”他问。宋嘉荣轻轻摇头,但摇到一半又否认的点头,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连月光都吝啬的从她指缝中钻过。最后,她听见自己近乎呢喃的问,“师兄,假如让你放下学医,你能做得到吗。”“不会。”谢玄衣没有半分犹豫的否认,双手负在身后,遥望半弯月,“学医是我的毕生追求,是我的一生所向,前人云;不为良相,则为良医,不让我学医,还不如杀了我。”这时,宋嘉荣又满心纠结的问:“那,如果让你放弃一个你很喜欢,并且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你能做得到吗。”她的心里有太多的苦闷,太多的委屈,太多的难受想要诉说,偏生找不到能让她发泄的渠道。不知道是今晚月色过于静谧,还是她快要崩不住了,才会和不久前被她拒绝过的师兄吐露这般难堪的少女心思,诉说心中苦闷,她明知这样是不对的,也自私得可怕。但她,控制不住。谢玄衣立即明白过来她说的是谁,如果让他回答,他也是做不到。哪怕不久前已被师妹拒绝过,知道了师妹曾是宫里头的娘娘,他仍是不曾死心,更不甘心,也从师妹的话中得知,师妹的心里还有他,他不知道他们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个人给不了师妹幸福。一个注定三宫六院,妻妾成群的男人,怎么能给师妹幸福,又怎么允许师妹继续抛头露面的在外行医,治病救人,哪怕他允许,朝堂上那些迂腐的老臣怕是能在金銮殿上直接以血为谏。既然他给不了师妹幸福,他所谓的爱是要师妹舍弃她的追求,她的爱好,自由来换取,那么给师妹幸福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能是他?他和师妹有着相同的爱好,一样的追求,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保证此生只有师妹一个夫人,不会干预她想做的事。谢玄衣为他突如其来的想法给震慑住,心湖里更是掀起惊涛骇浪,偏生那个想法就像一颗生命力极为顽强的种子,在落地的那一刻瞬间生根发芽。谢玄衣压下喉间上涌的哑意,避开眼不敢与她直视,“你不应该问我,而是要摸着自己的心问自己,真的舍得放下吗。”是啊,要是她真的放得下了,她怎么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又怎么会希望二人再也不要相见。宋嘉荣觉得自己真是矛盾又割裂得可怕,垂下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落小片阴影,随后自嘲般地笑起来,“可是有些事,有些人,哪怕是放不下,也得要放下,不是吗。明知是南墙,为何还要撞了一次又一次,非得撞个头破血流。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愿纠结在说出的话里自爱自怜,“很晚了,该睡觉了,要不然明天容易起不来。”“晚安。”“嗯,师兄晚安。”细看她的背影,还带上了一丝落荒而逃。谢玄衣在她走后,迈动脚步来到她刚才站着的地方,弯身下腰捡起一支珠衩。珠衩小巧可爱,顶部缀有一颗圆润饱满的珍珠在清冷的月色下,熠熠生辉。真真假假裴珩从那天后罕见的病了,一向身体康健连小风小感的人突然病了,病来如山倒。正在给梨树修剪枝丫的青提听到裴珩病重的消息,对地淬了一声,“活该,怎么不病得更严重一点。”凭什么自家娘娘被他害死了,他什么报应都没有,还和和美美的纳了那么多妃子。“嘘,小心你这话传到外人耳边,她们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娘娘。”比四年前还要稳重的水桃劝道。“我只是在这里说说,左右我也是气不过,凭什么当年害了娘娘的人,现在还能那么的心安理得。”青提为自家娘娘忿忿不平。娘娘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喜欢陛下,要是不喜欢陛下,肯定不会发生后面的事。白若裳听到他病了的时候,画眉的螺子黛一错,原先的山水墨画硬生生曲折蜿蜒,眉心微拧的搁下螺子黛,“陛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病了。”在一旁伺候的大宫女,悯枝回道,“奴婢听说陛下是从外面回来后就病了,想来应是染上了风寒。”按理说,一个人好端端地人不会无缘无故病得那么严重,直觉告诉白若裳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去查,查陛下两天前去了哪里,又见了谁!”她的心里隐隐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宋嘉荣!那个阴魂不散到现在还没死的女人!!!她不是透露给刘月娥那个蠢货,宋嘉荣还没死的消息了吗,她怎么就那么的不中用。悯枝垂下眼帘,了然的应是。坐在梳妆台前的白若裳用帕子沾了水拭去画歪的眉毛,执起螺子黛新绘,又取了一片胭脂花片抿于双唇间,额贴梅花钿。在瞧镜中人,早已不复初见翩若轻云出岫,只余下风鬟雾鬓的水媚多情。白若裳望着镜中打扮得和宋嘉荣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只觉得讽刺又可笑,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人男人而去模仿一个,她最厌恶,也看不起的女人,只因为那个女人是他的心上月,掌心娇。随后两只手搭在桌上站起来,吩咐道:“摆驾,本宫要前往宣德宫。”宣德宫内,周洋正愁眉耷脸中急得不行,陛下好端端地,怎么出了一趟宫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太医还说陛下患的是心病,这病得要陛下自个儿想开才会好。可是陛下得的是什么心病,陛下不说,他们这群当奴才的哪儿敢胡乱揣摩圣心啊。一个抬眼,见到出现在殿外的白若裳,忙笑着迎上前,“贤妃娘娘,您怎么来了。”“陛下病了,本宫身为嫔妃理应要过来照顾陛下。”从宫女手中接过药膳的白若裳含笑道,“周公公守了陛下那么久肯定累了,本宫来照顾陛下,周公公正好趁着机会休息一下。”“娘娘此话可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为陛下侍疾哪里会累,是天大的恩赐都还来不及。”周洋垂下头,“既然贤妃娘娘来了,奴才告退,若是娘娘有事可摇金铃唤奴才。”“辛苦周公公了。”白若裳挥手让身后,端着乌木托盘的宫人上前,“这是本宫让小厨房特意为周公公准备的滋补的汤药,周公公可不要拒绝才好。”周洋顿时受宠若惊,“使不得啊,娘娘,这可使不得。”宫女笑道,“既是娘娘赏的,公公安心收下便可,你要是不收,娘娘恐怕还会心有不安,何况只是一盅滋补的汤罢了。”“那,奴才多谢娘娘赏。”周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接下,瞧瞧,还是贤妃娘娘懂得体谅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周洋出去后,偌大的寝宫里除了他们二人,只余漆金粉彩花卉纹香炉里飘出袅袅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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