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有刹那的黯淡,阿九唇畔微扬,笑意比玉兰花色更浅,抬手拂开一绺垂落在眼前的柳条,提步离去。
回到流云阁,阿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躺上了罗汉床,伸手覆上额头,目光定定地望着房梁雕刻的牡丹花案。
谢景臣的话教人参悟不了,他说会有人带她去藏书阁,却没有说去了要做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据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在许多人心目中,世上最令人丧胆的不是死亡,不是魑魅魍魉,而是对未知的恐惧。只可惜,这&ldo;许多&rdo;里面,没有她阿九。
抛开麻木得略显冷血的性子,从本质上来说,阿九的确是一个简单又洒脱的人。既然哭着活也是活,笑着活也是活,那又何必为难自己。
她是个随性的人,从不会去想一些未知的事给自己徒添烦恼。参悟不了他的话,索性不再去想,踢了秀履扯过锦被罩住自己,翻了个身面朝里,徐徐合上了眸子。
因为累到极点,竟然沉沉好眠。
再度醒来是因为一阵急促野蛮的叫门,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厉喝她的名字:&ldo;乾阿九,乾阿九?&rdo;
她睁开眼,房中漆黑一片,只有窗棂外透入惶惶灯火,天已经黑了。
从榻上坐起身,随手将垂落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阿九没有片刻的耽搁,穿鞋下床,走过去拉开房门。
站在外头的是个魁梧的男人,身着飞鱼服,腰胯绣春刀,身形高大,有种巍峨如虹的气势。见她开门出来,不由怒目而视,沉声斥道:&ldo;大人在藏书阁等你,磨磨蹭蹭的,不想活了么?&rdo;
阿九的面容淡漠如水,只抬了抬眸子朝那锦衣卫看了一眼,&ldo;劳烦大哥久等了。&rdo;
那锦衣卫对她有敌意,他瞪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拨皮抽骨。就是这个女人,因为她的一句话,害得他们几十个弟兄平白赔上了性命,也害得宋同知丢了双眼睛。他心头窝火,又冷嘲道,&ldo;敢让大人等,可见你胆子不小。&rdo;
&ldo;不,我胆子很小。&rdo;显然,她并不想同他多费唇舌,垂着眼淡淡道,&ldo;你也说了,大人在等,那就劳烦大哥前头带路吧,否则误了大人的事,只怕你我二人谁都担当不起。&rdo;
那人被她堵得说不出话,面露恼色,转念又暗自思忖,这丫头伶牙俐齿,说的话却不无道理。大人喜怒无常,谁都触怒不得。因愤愤哼了声,伸手狠狠推了一把阿九,&ldo;少跟我耍花样,走!&rdo;
那股力道狠而重,扯得胸口的伤处隐隐作痛。她微微皱起眉,目光骤凛,却没有发作,提步向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藏书阁走,那锦衣卫似乎很提防她,紧跟在半步远的身后,眸子瞬时不离地盯着那抹略显孱弱的身影。
阿九心头却觉得有些好笑。逃走么?这样的念头不是没有过,不过早在几年前便泯灭得一干二净了。在相府,想要活下去,忠诚是必须的。这里也曾出现过试图逃离的人,那下场她亲眼见识过,至今回想起来都是午夜时分的梦魇。
甩了甩头,她抛开脑子里的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凝目敛神一言不发。
今夜无月,穹窿如墨迹渲染而成,浓烈的黑,夹杂枯冷的风,呼呼从耳畔刮过,却离奇地带着淡淡花香。
一个锦绣深丽的地方,外表光鲜瑰华,内地里的肮脏却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
徐行了半柱香的光景,再抬眼时人已经到了藏书阁前。阿九在门前停下来,定睛看,这门上刻着蝙蝠,还有一种古怪的物事,不曾见过。她半眯了眼,面色露出几分迟疑,此时有人从后头猛地一推,她没有防备,身形不稳便朝着那扇雕花木门扑了过去。
那门没有锁,只是微掩,她破门而入,更像是自投罗网。
&ldo;砰&rdo;的一声响,门复合上。阿九略皱起眉,目光中透出几丝疑惑,一面朝里走一面环顾四周。
大人的藏书阁,是这个相府的禁地,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是以,这是阿九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大凉是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国度,上至朝中臣工,下至民间寒士,都会有一间自己的书房。谢景臣是举世闻名的高才,一个对风雅之事尤其热衷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他为相府中的藏书阁起名万卷楼,一个恢弘而富有诗意的名字,应当有相符的内里,譬如有陈书万册,文房四宝,还有从古至今的名家集作。然而入目之处却不是这样,相反,这个地方太令阿九诧异,甚至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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