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阵骤然合拢,高悬在天幕的几人拔剑而下,剑光幻化为漫天剑雨,直直向着阵中心的两人刺下去。两道峨眉刺挟着冷光横扫周遭,旋成一片巨圆挡住坠下的剑锋。它们叮叮当当地碎开,发出裂玉一般的声响,而更多剑阵正从它们消散的地方生成,毫不留情地扑向下面两人。
“你倒是睁开眼看看谁是魔修!”嬴寒山咬牙切齿地紧了紧手,“我还没有要杀你,你同门倒是动手了。”
“你是魔修。”少年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声。
靠。
秋后河上多雾,快日出时四周影影幢幢,像是晾着千层万层的纱。
船家叫这种雾神女帐,说是有缘人如果独自划船驶入雾中,就能与神女在河上相会。
不过现在没人思考这个旖旎的传说,所有士兵都握紧手中的武器,双眼一眨不眨注视着扑面而来的白雾。
那晚鬼魅一样的夜袭足够可怖,以至于现在面前的雾气都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他们不知道那雾背后是否躲藏着预备偷袭的小船,是否会有人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用勾爪把他们拽入水中。
也有老练的士兵宽慰同行人,这里水阔风平,易于追击,就算敌军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这里设伏挑衅。
话音还未落下,远处青色的雾气中就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什么。
那是一叶小舟,窄小得容不下第二个人。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坐在那上面,仿佛一只趴在草丛里的灰鹳。
她没有武器,也没撑船篙,不像是士兵,也不像渔民。
“那船夫!”站在舢板最头上的士兵对着雾气里的小船高声喊,“停船!否则一律当做细作,格杀勿论!”他身边的控弦士立刻开弓搭箭,对准了那一叶孤舟上怪异的蓑衣人。
船慢慢停下,船上人站起身,斗笠向上偏转了几寸——阴影挡住了她的脸,船上的士兵看不到具体的形容。
他们只看到一双眼睛,在这湿润的青色雾气中,一双金色的眼睛如同疾电。实际上在嬴寒山的旗帜绣好之前,她就准备好要离开淡河前往蒿城了。
裴纪堂很想给嬴寒山拟一个号,他到底是个世家子弟,总是在乎一些“名头是否好听”的问题。
对此嬴寒山倒是很不在意:“只要不叫姨妈将军就行。”
但真的拟起来反而不那么好拿主意。“伏虎将军”似乎很好,但与其说是打虎,倒不如说嬴寒山本人更像是那只虎。
那些波啊涛啊海啊相关的名号也不合适,嬴寒山听完之后说它们应该留着发给白鳞军,而不是给她这个晕船的人。
最后还是没定下来,暂时还是叫“嬴将军”或者“寒山将军”。
这次去蒿城,第一负责人是嬴寒山,鸦鸦一定要跟上,就顶了一个书官的头衔,和苌濯一起当副使。
淳于顾笑眯眯地拒绝了同行的提议。“不能让淡河的这些谋士都随行呀,”他说,“小生不才,看个家总是可以的。”
他在闹脾气。嬴鸦鸦小声地对嬴寒山说:“他好像对自己的意见没被采纳有些不痛快。”
有吗?嬴寒山看着那张狐狸一样的面孔,觉得他那条不存在的尾巴还是摇得挺欢实的。
截击那三个水军将领是在水道上,淡河军没有真正地靠近蒿城,嬴寒山也对这地方没什么印象。
在她脑内,除了第五争那个被打扮得像是北方军事重镇的踞崖关,其他南方小城都和淡河区别不大。但一路乘车走来,她发觉这么说不全对。
在蒿城附近,就开始有大小坞堡的存在。
最小的坞堡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有坚壁的院子,大的就几乎像是一座城,它们好像一个巨大仙女圈上各不相同的蘑菇,零零散散地出现在嬴寒山的视线里,又零零散散地消失。
在淡河周遭她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
嬴寒山有点诧异地看向她,嬴鸦鸦腾地红了脸,把脸颊埋进头发的阴影里。
“我卖弄了,”她小声说,“是在县衙里听别人说的,就学来了。”
县衙里哪一个说的?嬴寒山下意识地想要追问,却被马匹轻而整齐的嘶鸣打断。
马车逐渐慢了下来,蒿城近在眼前了。
韩县令单名其,看着将将四十岁出头,有张很标准的南人圆脸。
他的脖子和肩背都稍微有些习惯性地前倾,给人一种什么事都热切过头的印象。
嬴寒山一下车这位守在城门口的县令就迎了上来,他仿佛是诧异地上下打量了嬴寒山一眼,然后整肃脸上的微笑,后退两步合手再拜。
他说久闻嬴将军武功,未详今日得见,果有天人之威。
……不是,哥,我当将军的时长还没你跑路回来的时间长。再者说,我出发之前你就应该知道是我来吧?
嬴寒山默默地OS,把手缩回袖子里掐了一下自己,转移掉寒毛倒竖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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