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妈妈好像只阅读专业书籍,甚至没像别的母亲那样在小时候给我们读童话故事,我完全不知道她曾经有过热爱小说的少女时代。
&ldo;原平十分多才多艺,会很多乐器,二胡拉得尤其好,他拉各种曲子给我们听,也是我们最喜欢的消遣。后来我被抽到公社里当赤脚医生的助手,都没能听完你妈妈讲的《静静的顿河》。农村交通不便,知青生活十分艰苦乏味,我们聚会的机会并不多。到了冬天农闲,我们都去修水利设施,才碰到一起,我看得出来,你母亲跟原平……很谈得来,相互关心彼此。&rdo;
他们曾是一对恋人?我很想问这个问题,却又有些情怯。
梅姨似乎看出我的心思:&ldo;那几年知青开始慢慢有了返城的机会,招工、推荐上大学成了大家最关心的话题。来自不同地方,意味着将来会各奔前程,很难有真正在一起的机会。而且当时风气保守克制,农村尤其怕人议论,我猜他们同样会考虑到种种问题,所以不大可能像现在年轻人那样,有了感觉便走到一起。&rdo;
我凝神听着,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ldo;1976年底,我记得应该是快到元旦了,原平被抓起来的消息传来了,他的罪名,&rdo;梅姨有些艰难地说,&ldo;据说是公社书记下到村子里,当场抓获他强暴女知青,而那个女知青是你母亲。&rdo;
我呆住,我来探寻自己的身世,并不想听到自己竟然是一起犯罪事件的结果。
&ldo;我连忙赶去打听,听说你母亲先是否认这件事,可是审查之后,她突然沉默了。我完全不相信原平会干出这种事,于是专门去找她,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句话也不肯说,把我拒之门外。&rdo;
我定一定神:&ldo;听起来我妈妈并没有指证发生了强暴啊。&rdo;
梅姨涩然摇头:&ldo;对,她没有直接指证原平,可是也没有为他做开脱。原平被关在公社一间废弃房子里,我在深夜找过去,隔着窗子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可他反过来问我:燕子是怎么说的‐‐当时我们都叫你妈妈燕子。我只能实话实说:她什么也不说。没想到原平听到之后,沉默了许久,说: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rdo;
我目瞪口呆:&ldo;为什么他会这么说?&rdo;
&ldo;我跟你一样困惑。大概一个月之后,你母亲的父母获得平反,恢复工作,他们身体有问题,打报告将女儿接回城里,于是公社书记的话就成了唯一的证词。那个年代,法制并不健全,原平每天都必须接受批斗。后来我听别的知青私下议论,原平曾经因为就招工指标的分配提意见得罪过书记,书记很可能是在借故报复他,但是他们都一心盼着回城,没人肯公开质疑书记,为原平鸣不平;而村民们对于涉及男女关系的这类事,完全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把批斗会当成一种消闲娱乐,根本不关心真正发生了什么事。&rdo;
&ldo;我妈妈再没过问这件事吗?&rdo;
&ldo;据我所知,没有。后来原平被判了三年劳教,送去外地一个劳改农场,跟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络。直到十八年前,我回娘家探亲,才偶然碰到他,那天他家人把他赶了出来,他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在附近徘徊。&rdo;
我大吃一惊,愤怒地问:&ldo;他们怎么能那样绝情?&rdo;
&ldo;唉,原平在劳教结束后就回过省城,被父母拒之门外,后来就消失了,多年没跟家人联系,那次是他第二次回省城,才知道父母已经在前一年时间里相继去世。他很受打击,和他哥哥争吵甚至动手,被他哥哥赶了出来。&rdo;
被离弃得如此彻底,我有说不出的凄凉之感,讲不出话来。
&ldo;我好说歹说,总算拉他一起去吃了顿饭,后来我们多少保持着联系。&rdo;
我整理着自己听到的信息:&ldo;所以他和我妈妈很可能只是恋爱,两情相悦,约会时被那位书记撞见,书记很保守,难免大惊小怪,而我妈妈胆怯了,怕影响推荐上学或者回城,于是保持了沉默。可是,&rdo;我打住,无法接受自己的推论,&ldo;她怎么能这样做?就算一时胆怯自私,回城之后也应该为他辩解啊,竟然任由他被送去劳教,不闻不问。&rdo;
&ldo;那个时代发生过很多荒谬的事情。&rdo;
&ldo;不不不,梅姨,不管什么时代,如果爱一个人,根本不应该陷他于那种无法自辩的灾祸之中。&rdo;
&ldo;这只是你的推测,可可,真正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当事人才清楚。我也曾责备过你母亲,可是年纪渐长,越来越明白这世界上最难理解的是别人的苦衷与动机,妄加揣测是不公平的。&rdo;
&ldo;所以她写信对您忏悔她的行为,而您表示谅解,劝她放下。&rdo;
她苦笑:&ldo;你母亲给我来过信,说她在报纸上看到关于我的报道,鼓足勇气才写信给我,她没有谈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越来越觉得对不起原平,想打听他的下落,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过了好几年后我跟原平才碰面。我忘了我给她回信写了什么,不,我应该不会自认为有资格代为表示谅解。对于所有心头背负重担的人,我都会劝他们放下。&rdo;
我做不到这种无差别的宽容,尤其当那个人是我一向深深敬重的妈妈时。
她显然一直背负着良心重负,直到病重仍旧满怀负疚,至死无法解脱,可是逝者已矣,我又怎么去责备她。
我找梅姨要何原平的地址,她十分犹豫不决。
&ldo;可可,他有他的生活,有一个女儿。我们联系并不频繁,以前是写信,后来偶尔通电话,都是随便闲聊几句,从来不谈论往事,他也从来没提到过你母亲,所以直到你母亲住院前,我都没对她提起过他。我不确定他是否愿意看到你出现在他面前。&rdo;
&ldo;我也不确定我是否有胆量出现在他面前,毕竟……&rdo;
毕竟我妈妈太对不起他了,原本只是两个年轻人在寂寞绝望的环境里情不自禁偷欢,却让他一个人付出那样的代价。在三十四年之后,站到他面前,自我介绍是他的女儿,再怎么乐观去联想,他都不可能觉得是一个意外惊喜。
我彷徨不已,喃喃地说:&ldo;但我想我妈妈欠他一个道歉。请您别对他提起我,我要好好想想,该不该去见他。&rdo;
_7
我从清岗回家后,又过了一天,总算接到小姨给我打来的电话,听到我的问题,她顿时哑然,久久说不出话来。
&ldo;小姨,只有你能告诉我真相。&rdo;
&ldo;可可,刨根问底对谁都没有好处。&rdo;
&ldo;我并不是存心想毁坏妈妈的名誉,我只想知道我父亲是谁。妈妈去世前曾跟你说过什么?&rdo;
她又是一阵沉默。妈妈病重时,她曾请假飞过来在医院陪护了半个月之久,我每次过去,都看到妈妈与她姐妹两人依偎在一起交谈,越发认定她们之间的谈话肯定包含着我想知道的事。&ldo;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一定会弄清楚的。起码我可以直接去找何原平。&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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