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游很自觉地捡起地上被剪碎的丝带:“你要真想装病,今晚洗半小时冷水澡,别吹头发,明天有二成几率发烧,比你装骨折好使。”
姚息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能性,半晌道:“可以考虑考虑,发烧是有点受罪,但也比被崔鸣冶折磨好一些。”
语毕他眼神回落到李雨游身上:“你医术不怎么样,脑子转得还挺快。”
李雨游没什么表情地把丝带绕成一团:“谢谢夸奖。”
李雨游是一名家庭医师。
正如姚息所说,他是一名医术普通的家庭医师。
干上这一行纯属命运使然。前几年前总统被弹劾,几位议员争锋相对,各大家族纷纷下场站队,局势动荡不堪,各类事故频出。届时辍学的李雨游正每天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医馆玩泡泡龙,一个雨夜被从绑匪车上逃窜下来、发着高烧的某位二公子破门而入,李雨游用三颗退烧药换了个救命恩人的身份。
原本以为只是个奇遇,没想到是改变命运的阀门,这位二公子被接回家后患上严重PTSD,无法信任任何人,除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哪怕吃坏肚子也要请李雨游上门医治。李雨游也欣然答应,毕竟只是开副药的事——而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不仅如此,二公子还将李雨游引荐给了他的诸多好友。一开始李雨游诚惶诚恐,害怕自己半吊子的背景被人发现,后来察觉到请他上门的人都有目的性——大部分都是金屋藏娇,见不得人,比起高超的医疗水平,更在意隐蔽性,只能求助于自己信任的对象。
李雨游背后没有势力,从不多问多言,随叫随到,毫无怨言,在这种时刻便成了不二之选。
需要他诊治的情况也往往不复杂,要么是关心则乱,小情人随便一咳嗽,就紧张得把李雨游叫来看病;要么是霸王硬上弓,过度激情导致各类皮外伤,消个毒包扎即可。
总而言之,李雨游这份工作稳妥地进行了下来,累积了一批稳定的客户群体,久而久之再无人问起过他的来历,只知道如果深更半夜闹出点什么动静,给李医生发条消息总是没错的。
干这一行几年下来,李雨游技术没有长进太多,但各类八卦听了一些,以至于他曾想过,万一中年失业,不如写一本类似贵族圈真料五百条之类的书来赚养老钱——前提是隐名埋名别被追杀到。
大部分都是俗套的剧情。
李雨游见过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眼泪,付诸东流的真心,也见过真正如胶似膝企图对抗权势的决心,见多了也没剩多少词汇可以感叹,只能统一评价一句:“造孽啊。”
而姚息在里面算是一个异类。
两年前李雨游第一次见到姚息,他还被养在另一户人家里,彼时李雨游单纯地将他归类于第一档剧情——当时姚息伺候的局长公子快要订婚,姚息每日怏怏不乐,以泪洗面,以至于当李雨游在报纸上见到局长家大婚新闻的时候还替姚息怅惘了半秒钟。
然后第二天路过一家迪厅时看到门口吐得稀里哗啦的姚息。
后来李雨游才了解,如果他是半吊子医生,姚息则是专业的金丝雀,哪家饭好吃就去哪里啄食,演得泪雨蒙蒙只为多讨一点遣散费。
也是为了他,李雨游还多了一项开假病历的业务,姚息总是求他将自己的病情说重一些,多贪一点主人的怜悯,还能美美休息几日。
其实不该答应他的。
但姚息能成为这样的角色,终归是有他蛊惑人心的手段,李雨游没禁住他第一次乞求,而心软这种事,有了开口就看不到结尾。
崔鸣冶已经是姚息的第三户人家了,一开始傍上的时候,姚息还觉得自己行大运,毕竟崔家生意做得跟他前两任客户可不是一个规模,直到真的拎包入住的那天,他才知道自己遇上对手了。
说到这个姚息就来气:“上个月他折腾得我半死不活,我看他心满意足的,趁机说我要块表,他跟我说什么,要给我打绩效,根据他心情来评分,评分过关了才准我提要求,我可去他妈的吧!”
听到这里李雨游不禁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做生意的头脑。”
李雨游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闻到刺鼻的烟味,回头发现姚息不知从哪里掏了个烟灰缸,正以一个诡谲的姿势叼着根细烟。
“你从哪儿掏出来的?”李雨游都惊了,“他不是不让你抽?”
“管他呢,”姚息心情奇差,破罐破摔,“大不了他抽死我。”
李雨游不再管这自暴自弃的人,自行去房间角落接了杯水喝。
看了一眼时间,正是下午六点,他每次上门出诊,都是车接车送,现在这个点回去,应该刚好与余晖相伴。
而身后的声音没停:“早知如此,我当时在晚宴上就不该靠近崔鸣冶,当时我本来跟秦少聊得正好......”
又来了。
他又要讲他是怎么从一堆攻略对象中一眼选中崔鸣冶——然后被诈骗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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