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知道自己险些闯祸,默不吭声地蹭过来,见李爻站着,自己也不坐了,乖乖垂手站在他身边。
李爻看了看外面的天,转向范洪:“大人酒菜款待,草民惶恐,您的意思草民理会得,自会竭力说服昭之配合大人的惜玉之心。天色已晚,就不多叨扰,告辞了。”他口中的“昭之”便是花信风。
范洪目的达成,不再强留客人,变回笑呵呵的模样,亲自送李爻往外走。
二人并肩而行,他眯眼看了李爻手上的玄色镯子片刻:“好别致的手环,本官实在是喜欢,求李先生出价割爱。”
李爻腕上的镯子乃是他十三岁那年先帝所赐、前朝免死铁券熔掉打的,上面挂着个骨头圈,据说是随先帝南征北战的老马的骨头。
先帝有旨意留下,有这镯子在,只要不是谋逆,一切罪责都可以免了。
可如今呢?
想来可笑,他没有谋逆,甚至一腔热血全铺给圣上安邦建业了,却换来先帝密旨,每年年宴毒酒一杯……
偏偏他知道真相时,那“无尚荣光”的酒已经喝了近十年,镯子也想摘都摘不下来了。
李爻每想到这,便觉得这是皇家套在他腕上的枷锁,锁紧帝王家的两面三刀,让他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他苦笑了下:“这是草民年幼时戴上的,范大人若是想要,草民只有断腕以示诚意了。”
范洪一听赶快摆手:“哎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本官看它不宽松,以为是个活口的,却原来不是。”
来言去语间,几人到了府衙门口。范洪招呼身后小厮:“李先生喝了酒,你送他回去,到了之后若是先生乐意让你留宿,你留下便是。”
那小厮正是刚才席上帮李爻布菜的好看少年。
范洪凑近李爻身侧,低声道:“他身子干净,没人碰过。”
从前朝开始,有钱人家公子身边惯是爱带着小厮。跟着读书公子的叫书童,跟着习武少爷的名小侍,很多小厮年少青稚,其实是主子的娈童,带出去伺候方便,也不用担心有孕。
刚刚李爻就看出来了,买镯子、送小厮,范大人是变着法儿向他“道谢”,坐地起价,就地还钱,多得是官场不入流的道道。
李爻谢绝的话未出口,景平揉身贴过来了,搀着李爻手臂,正色道:“小民会好好护送先生的,大人不必费心。”
李爻呆愣一瞬,随即向范洪颇有深意地笑道:“景平说得是,大人的好意草民心领了。”
范洪回给他一个会意的表情:“如此,便有劳景小兄弟,二位小心慢行。”
他站在大门口,半点官架子没有,目送二人转过街角,才招呼众人一同回去了。
李爻喝了酒,趁着月色在坊市溜达,目光扫过沿途没打样的店铺,看食色酒香,千灯照碧云,却不知万家灯火繁华背后,有没有个被人掏空的大窟窿。
李爻想查范大人的底,再一转念:我管这些做什么……
景平压后半个身位跟着李爻。
兀地起了阵秋风,他给吹得打了个颤。一早,李爻吩咐孙伯给他备厚衣裳,那老人家怕孩子冻着,即刻跑去成衣铺子给他买了两套回来,他现在身上套着夹棉的长褂,按理说是不该冷的。
他正揣手,眼前光影一晃,李爻张开披风裹了他:“毒没清呢,身子弱,是我疏忽了,咱们快点走吧。”
李爻身上的香气混了很淡的酒气,让没喝酒的孩子脑袋晕乎,景平恍惚感受到对方手掌的温度,挡开寒风,正透过长褂暖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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