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王子腾老道的和贾代善寒暄着废话,贾政倒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跟在父亲身后的,手脚也不知道放在那里合适了。王子腾笑着看向贾代善身后,很热络的说:“自从杭州分开就没再见,世兄还是风采依旧啊。考试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虽然没有从科举山出身,可是对着读书人一向是敬佩的很。别气馁,等着后年再说吧。凭着你的本事的肯定是高中的。”说着王子腾拉着贾政手,问他身体如何,又叫人拿出来礼物给贾政:“都是些小玩意,我知道你喜欢读书特别从京城淘换来的珍本。”
说着王子腾一样一样的指着面前的东西给贾政说:“这个是一领宋纸,这个是御用徽墨,这个砚台别看不起眼可是国子监里面的宋学士珍藏的宝贝……”对着王子腾的热情和练达,贾政只剩下唯唯诺诺的点头道谢的分了。贾代善看着自己的儿子和人家王子腾年岁相当,一个还是孩子一般不谙世事,一个却已经是挥洒自如成熟稳重了。心里忍不住有些后悔起来,自己当年太在意做官的事情,把精力全放在了差事上,就把家里大小事情都放心的交给了妻子。结果好好地孩子被养成这个样子,现在后悔有点晚了,只盼着以后政儿成亲之后能成熟些。
和刷猴子一般的耍了贾政一会,对着贾政老实的近乎是窝囊的表现王子腾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贾政老实木讷的性子不招人喜欢,但是有个老实的丈夫总比有个狡猾的丈夫好多了,子骊嫁过来也正好能拿捏得住。至于有点呆也算上特别的毛病,等着以后慢慢的教育兴许能好了。王子腾拉着贾政坐下来,端着我现在代表我家大人说话算话的架子和贾代善说起来婚事的细节了。
贾政从小被丫头婆子围着长大的哪里知道这些“俗事”,正在觉得枯燥无味,却不能离开的时候忽然一阵脚步声过来,只见帘子掀开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贾代善和贾政看去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贾代善忍不住心里喝彩:“我见过的人不少,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英俊洒脱的年轻人。”
“这是我的堂弟王子胜,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听见我来金陵送妹子出嫁,想着路上需要人手特别扔下差事陪着过来了。这一路上还多亏了子胜帮衬着才能顺利到金陵。他从小父母没的早,是在家学里面跟着先生长大的。上次跟着祖父出征也有点功劳,现在已经成了提□□做侍卫了。”王子腾对着贾代善和贾政介绍着堂弟,贾代善听着王子胜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了大内侍卫,顿时看他的眼光都变了。都是一样跟着□□皇帝出来的功臣之家,怎么人家的孩子都能挣出来个好前程,自己家里的两个儿子和人家的子弟比起来真是逊色不少。
王子胜长得是王家子孙里面出众的,狭长的丹凤眼,一双疏朗的眉毛,面如傅粉,唇若点朱,黑漆漆的头发,绝对是个难得的美男子。他虽然行从小没了父母是跟着族人长大的。可是一家子上下谁也没亏待了他,王长春这一支还想着子胜年轻失怙比对别的同族子弟还要更关心。他从小也是锦衣玉食跟着王子腾他们一起混熟的,因此别有一番贵公子的神态,后来跟着王定乾在军前效力,在战场上不怕死,有智谋,在辽东的战场上得了几个功劳,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正称得上是春风意马蹄急。那副骄矜之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贾代善看看王家的王子胜和王子腾,又看看贾政木木的坐在边上,顿时心里有些不舒畅了,王子腾察觉出来贾代善的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只是没猜到是为了什么。王子腾以为是婚事的安排上他觉得没了面子,于是王子腾对着堂弟使个眼色,有些话尽管要得罪人可是还要说的。自己来出面也是有好处的,父亲和祖父不好和贾代善唱黑脸,反正自己是小辈,态度不好了,说话过激了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他们贾家要是计较起来就是没度量了。
是政兄弟吧,我在京城就听见你的大名。别看我是在家学跟着先生长大的,可惜天生不是读书的材料,至今连个秀才也没中一个,也只好继承祖辈的衣钵从军功上出身了,以后被人耻笑是个不识字的丘八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今天我算是见着了会读书的人了,既然是我堂哥代表家里的长辈和国公爷谈事情,我们还是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有好些事情要请教你呢。说着王子胜上前热络的拍拍贾政的肩膀,拉着他要去花厅上坐坐说话了。
贾政看王子胜长得出众,谁知一张嘴就是满口的大白话,一副丘八脾气,顿时有些看不上了。可是贾代善倒是很希望自己的儿子多跟着王家的子弟多学习些人情世故,王子胜虽然不是王长春的嫡系子孙,可是小小年纪已经到了大内当差了,在天子身边自然多的是升迁的机会。贾政要是和王子胜也搞好关系对着将来的前程也是极好的。
“既然是人家诚心邀请你,你就过去吧!”对着儿子扭捏的态度贾代善不满的瞪一眼贾政,叫儿子快点跟着王子胜出去。
屏风后面窥探着外面发生一切的子骊和两个丫头把前面四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了,雨后对着贾政的印象也不好了,她嘟着嘴嫌弃的说:“你们看他们家的二爷分明是嫌弃咱们家的人,不过是听见三爷从小没了父母,也不是咱们家的人就不正眼看他了。虽然三爷不是老爷的亲儿子,可是三爷的祖父和咱们家老爷子还是亲兄弟呢。咱们老爷对着三爷也是尽心尽力的。他凭什么拿着冷脸对三爷啊!”
子骊当然知道贾政还不至于势利眼到如此不堪的地步,贾政那个呆子一看就是文艺青年气息十足,整天拽拽的装逼那种人。王子胜虽然长着一副超凡脱俗的相貌可惜言行举止整个一个水泊梁山的好汉。方才王子胜那番话虽然是有自谦的成分在里面,但是王子胜读书少,言语粗陋也是事实存在的,像贾政那样要从文的肯定看不上王子胜那样标准的武将了。
不过王子胜绝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长着周公瑾的外表,有着张飞的谈吐,小心眼却还比周瑜的要多了,贾政嫌弃的神色他怎么能没察觉到,看着王子胜的架势是要给贾政点教训了。这个就是昨天王子腾说的帮着子骊在贾家立威的一部分吧。他们两兄弟是预备着先把贾政傲气给打掉了,好驯服了贾政这匹马套上笼头鞍子,给子骊骑啊。
“你不知道少浑说,他们家好歹也是国公府,听说在金陵的口碑极好,怎么能做出来那样势力下作的事情,我们还是别在这里了。出去走走吧。”子骊提醒雨后不要嘴上没遮拦,毕竟以后她们是在贾家的底盘上,谨言慎行没坏处。
王子胜拉着贾政径自去了花厅,虽然说是花厅可是庭前的开阔地上没种一点花花草草,全是青石条砌成的一个平整坚硬的空场,贾政对着这如此情景自然清楚是做什么的,王家和贾家都是军功出身,当初修建这个宅子的时候就是特别留下来习武的地方。在靠墙的地方还能设立不同远近的靶子,作为练习射箭的地方。王子胜和贾政勾肩搭背的,他一路上奉承着着贾政会读书,同时还带着失落的语气惋惜自己当初没仔细读书。贾政虽然都是以方正淳朴的面目示人,其实他内心也是个活泼好动,喜欢不被拘束的田园生活的人。
刚见着王子胜的时候虽然觉得王子胜有些粗俗,但是几句话下来,贾政发现这个王子胜虽然粗但是一点也不俗。他说的好些事情自己都是闻所未闻,尤其是战场上的冲锋陷阵,敌人背后的迂回厮杀都叫贾政对着王子胜肃然起敬。身为世家公子,要说贾政没一点出人头地的心思那是假的,祖父在战场奇袭得胜,阵前临危不乱单枪匹马克敌制胜的故事可是他从小听着奶娘讲着长大的。
小时候贾政也是个淘气的,但是被母亲和祖母捧在掌心里的溺爱扼杀了贾政一切的自由,只要他稍微跑的快点,或者和小厮们爬树,玩水,这些出格的事情都会立刻被奶娘和丫头们喝止的。要是被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贾政的耳朵就要遭殃了,祖母和母亲必定会责罚他身边的人。几次下来那些小厮们也不敢带着贾政玩耍了的,他也只能和丫头们在一起看着她们绣花,捣鼓女孩子喜欢的花啊,粉的。
十几年来贾政的生活就像是笼罩着玫瑰色柔纱,身边的人,身边的一切事务都是柔美精致的。忽然贾政见着了王子胜和他的堂弟,贾政对着王家兄弟身上的气息是陌生的,王子胜身上散发着野性和攻击性,根本和他日常玫瑰色的温柔生活南辕北辙。这样的生活是贾政无法想象可是却又无比吸引他。骑着马在战场上驰骋是什么感觉,手上的刀剑砍到别人的身体里面,敌人血溅到自己的脸上和手上是什么感觉。听着王子胜的话,贾政觉得身体里面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世兄过奖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其实我们两家都是靠着军功起家的,我原先也想着要从军的。只是家里祖母和母亲不舍,只能从科举上出身了。外人看我们这样人家出来的人,都以为我们只需要靠着祖辈的恩荫就能整日花天酒地,随便闹个官做做。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们身上反而比他们背负着更多责任和期望。我辛苦读书,本想着今年总是能糊弄个功名出来。谁知——我都觉得配不上令妹。”贾政无奈的叹息一声,他不愿意回想那场不是时候的病。
王子胜极善察言观色,他早就把贾政一路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了。他对着贾政的印象还是改观了不少:“原来他并不是想象的那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只是一身的脂粉气,被娇生惯养的成了女孩子。这样的人如何能顶门立户,我妹子还要靠着他一辈子呢。等一下我敲打下贾政,也叫他知道自己的不足,慢慢的改过来。”
于是王子胜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微微勾起嘴角:“我们横竖也是闲坐着无聊,不如去活泛下筋骨。上次射箭竟然侥幸赢了太孙殿下,殿下一高兴就把自己的弓箭赏赐给我了。你看看,真是宫里的手艺和外面的根本不一样。”王子胜拉着贾政要比试射箭。
子骊从前边回来,她一个人坐在窗下出神,贾家一家人除了贾赦剩下的人她都见过的,在杭州的时候子骊和贾家相处还算是蛮亲热的。可是现在子骊对着未来的日子却充满了不安,在杭州的时候子骊对着贾母还说只是别人家的女孩子,是好是坏和她没关系。可是子骊嫁进贾家,子骊就成了贾母的儿媳妇。这个婆婆不好伺候,想着王夫人整天吃斋念佛,衣服心如死灰的样子,她虽然是荣国府当家的二太太,贵妃娘娘的亲娘的,可是在贾母跟前就像是个打酱油的。被贾母定性为的不会说话,不讨婆婆喜欢的,这是在贾家受了多少的磨难从爽快的王家小姐变成了菩萨一样的二太太呢?难道她今后的几十年就是要过着不是寡妇胜似寡妇的日子?眼看着自己的儿女死的死,不成器的不成器。
正在子骊心乱如麻的时候,明前捂着嘴憋笑憋得脸上通红的进来,她一进来捂着肚子笑的生气不接下气,只趴在桌子上直喊:“哎呦,你们快去看看吧,咱们家三爷正在哪里捉弄新姑爷呢。真是笑死人了!”
雨后生气的推推趴在桌子上的明前:“你还笑,就忘记了姑娘的吩咐,今天她们贾家的人来,不叫我们混跑的。叫他们家的人看见了又该说咱们家没规矩了。我是你一转眼就不见了,原来是跑到那边去了!”
明前推开雨后的手,她稍微平静下呼吸,对着子骊比划着说:“我是给姑娘去厨房传话了,也不是真的要偷看的。那个贾家的二爷真是个没用的镴枪头,看着还不错,结果却是个草包。他根本拉不开弓箭,一连着换了三张弓,一个比一个轻还是拉不开。最后三爷只能叫人找出来一张给孩子们练习的小短弓来。他是憋红了脸挣扎着拉开了,结果那支箭还是没射出去,也不知是怎么的就落在了他眼前了,三爷这下傻眼了,刚开始三爷还安慰来着,谁知他那么大的人,力气还不如孩子,三爷整个人愣在哪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咱们哪位新姑爷脸上红的啊和螃蟹一样!”明前想着当时王子胜惊愕的眼神,贾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情形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了。
雨后也被明前的话逗笑了,王家的男人们一个个弓马娴熟,家里的下人习武的也不少,连带着丫头们也是看惯了拉弓射箭,骑马狩猎的场面的。对于贾政那样的温室草莓对着王家的丫头们来说也是个新鲜事情了。“三爷功夫好,等闲人都不能胜过他。只是没想到新姑爷那样不中用,就他的力气还不如姑娘呢。在关外的时候姑娘还能挽得住十石的硬弓可以射中兔子和野鸡的。谁知这位新姑爷倒是好了,比姑娘还娇气!”
子骊听着明前的话,她的心情暂好了点。“不过也不能说人家不好,不是说新姑爷很会读书么,要不是这次考试生病,他现在就是举人了。”明前觉得方才她和雨后有点太过了,忙着把话圆回来。
“我看这个主意一定是大哥的意思,他是想给他们个颜色。既然明前说是子胜在那边和贾家的二爷在花厅上别苗头,三哥虽然武艺好可是书读得不多,我们不能叫三哥吃亏了。不如过去为三哥助阵吧!”子骊心里有个主意,对着丫头们露出个看好戏的微笑。
“哈哈,政兄弟你的胳膊没事吧。若是真伤着哪里了可是我的罪过了!”王子胜一脸关切的看着贾政捂着胳膊一个劲的吸凉气,憋着笑要伸手查看贾政的胳膊有没有受伤。
“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没这么使力过有点不适应的。”贾政的脸上烫的能煎鸡蛋了,他的小心灵已经遍布了裂痕,快要碎成渣渣了。
王子胜还要再问,忽然见着个丫头进来对着他们福身:“三爷,奴婢过来拿易经。”贾政正在窘迫的时候,忽然见着个大丫头进来忙着低下头避嫌。王子胜边上看着贾政低着头,只不肯看明前一眼,心里好笑,他故意的说:“我记得你们姑娘手边上不是放着本易经么?我一个当兵出身的平常看什么书?更别说是易经了,我一看脑袋就疼得厉害了。别是你们姑娘记错了吧。”
明前笑着说:“三爷忘记了,离开京城之前大家一起射箭赌输赢,三爷输了要罚抄一边易经的。姑娘可是叫我拿三爷罚抄的经文呢。她说了要是抄写的不好还是要罚的。”
“嘿嘿,我差点忘记了。我这就去拿来给你带回去。其实抄的好不还都是那样了,你回去就说我的字练不好了,她要是觉得不好我就拿着别的代替,叫我出钱出力都好就是别抄写什么经文!还偏偏捡了那么一本鬼画符出来给我写。”王子胜拿着胳膊肘捅下贾政:“也没外人,别装了!你该见过她的,在杭州的时候你们还见面呢。这个就是你们姑娘的新姑爷,你可要看仔细了,回去和你们姑娘说新姑爷人长得体面,书读得好,可是个文质彬彬的人呢。”明前红着脸嗔怪的看一眼王子胜,真的上下打量下贾政,她抿嘴一笑的转身跑了。
贾政听着帘子放下的声音才敢抬头,只能望着明前远去的背影很无奈的对着王子胜抱怨道:“你没开玩笑没轻重,拿着我取笑不要紧。只是人家——”说到这里贾政说不下去了。他忽然想到方才听着子骊的丫头说子骊射箭赢了王子胜,他们王家虽然不标榜自己是书香世家,可是一个玩笑都是透着雅致和学问的,自己在子骊跟前越发显得黯然失色了。想到这里贾政不由得丧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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