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偷偷摸摸又明目张胆地看着他,像忙碌到深夜的奖赏,怎么都看不够。
行军榻很窄。
常人躺好左右各余两寸,要是放个胖子在上面,保准当场演示什么叫肉包床。
李爻则是睡惯了这样的榻,睡熟翻身都是先撑开被子,原地转半圈,再把被子放下。
他骤然朝向景平,让年轻人的呼吸顿挫了下。
下一刻,睡熟的人记不得自己手上那点“小伤”,眼看要用伤手大把抓被子。景平眼疾手快地握了他手腕。
李爻即刻要睁眼。
景平轻轻帮他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单手环在他背上略重地一按:“是我,你差点碰了伤口,睡吧。”
“嗯,”李爻似醒没醒,眯眼看了看,含糊嘟囔了句“你也快睡”,继续挺尸了。
景平怕他乱动,一直托着他手腕。
这样的时光太难得了,景平恨不得让时间停下。
他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悄悄凑过去,低头在李爻右手腕内侧吻了下去。
他似是稽首于李爻身侧。
吻一触即分。
此刻,近乎于尊奉的爱慕得以浅放,化作誓愿暗暗发下,天地鬼神共可见——一吻为定,印于你腕,立于我心。
年轻人心脏砰砰地跳,他觉得自己疯了,又暗自雀跃着不为人知、虔诚无比的轻偿所愿。
之后,景平坐在地上,捧着李爻的手腕守着人,他舍不得放下,占个床边趴了整夜。
直到天色露白,他才不得不寻来手巾缠在李爻腕上,免去他乱动磕碰伤处的隐患,悄悄起身,看郑铮去了。
李爻闲散久了。
这几日骤然精神高度紧张,一放松就困乏加倍。他一觉睡到天光从帐子缝隙透进来,睁眼见身边没人,景平的地铺不知何时收起来的。
他坐起来醒盹,随手要撩睡乱的头发。显然彻底把烫伤的事忘了。右手掠过眼前,被白帛晃了眼。他手腕上,不知何时被缠了一圈厚手巾。松紧恰好,能在他睡熟时,得宜地把手垫起来,避免他碰了伤口。
这也太细致了……
景平弄的吗,什么时候?
李爻感叹对方体贴入微之余暗骂自己:连这点警觉性都丢了!哪天再上战场,看你能活几炷香!
他心底泛起缕隐忧。这一年总觉得乏累,近几天尤甚。
闲太久了吗?
胡思乱想间,李爻下床洗漱、束发,嫌手上的包扎碍事,干脆扯去了。
正这时候,帐帘翻动,景平端着早饭进来:“想你差不多起来了,睡得好吗?”
他把饭放下,昨晚的局促已经片点不见,刚要对李爻露出笑意,见他肆无忌惮地拆了布帛,顿时急了,“二次创伤感染很麻烦的,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他抄起李爻的手,见伤处果然又有新起的水泡,顿时一脸凝重。
李爻的手是无妄之灾,只得自己赖自己:“没事,看你紧张的,跟我缺胳膊断腿了似的。”
如愿以偿,被景平深深看了一眼。
李爻腹诽:最近时不常瞪我,要翻天了不成?
不过人家现在好歹是大夫,该给个起码的尊重,不吱声成了李大人的底线。
景平拉人坐下,消毒、挑泡、上药、包扎重来了一遍。见李爻一句话都不说,意识到刚才关心则乱,态度急了,柔下声音哄他道:“烫伤可大可小,军营里本就闹疫病,掉以轻心说不定真会感染,到时候剜肉刮骨都是轻的,你别不当回事好不好?”
李爻觉得他小题大做,听见“感染”俩字,心底动了一根弦,想起多年前,身边的小亲卫被火药燎伤。只是破了点皮,最终闹到截掉了三根手指——景平的担心不无道理。
“知道啦。”李爻一瘪嘴。
景平见他妥协,隐约有些“管到他了”的暗爽,浅然笑了,换话题道:“我刚才去看郑大人,他整夜没再烧,人也清醒了。”
李爻赞道:“记你一功。”
景平更受用了:“太师叔,我再给你把把脉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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