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约翰见了军阶比他高的林中天并不起身,只是将脚跷在办公桌上,随随便便地向他敬了个礼,含着雪茄,口音不清地问:&ldo;上校先生,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效劳的吗?&rdo;一点也不改在上海滩当花花公子的吊儿郎当派头。
林中天知道蒋约翰为了丁曼殊憎恨他,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咽喉竟卡在蒋约翰的手中。他硬着头皮,递上了海军总司令部的关防。上头写清楚他要的几种型号的钢板。
蒋约翰装作煞有介事,左看右看地审视了关防后,将它扔给林中天,说:&ldo;对不起,没有一寸钢板拨给你。&rdo;
林中天恳切地陈述道:&ldo;约翰,经过江阴血战,海军只剩下&lso;平山号&rso;这艘大舰了,它的鱼雷发射管、了望台、海图室、飞机棚和4挺高射机枪全部被炸毁了,如果它得不到及时修复,一旦日本人向武汉发动进攻,&lso;平山&rso;号就完全不能起到保卫武汉的作用。&rdo;
蒋约翰漫不经心地说:&ldo;林舰长,蒋某人知道你在江阴前线浴血苦战,也知道&lso;平山&rso;舰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蒋某人身为军人,深表理解。&rdo;接着话音一转,开始打官腔,&ldo;可是蒋某人手中无米,难为林舰长解一饭之忧。&rdo;
林中天知道蒋约翰在跟他玩老鼠戏猫的把戏,强忍着羞辱说:&ldo;我听说江防部队刚刚从贵处批走了一批钢板?&rdo;
蒋约翰干脆诉苦地说:&ldo;我是军政部的军需处长,不是海军的军需处长,陆海空三军几十人都向我伸手,我哪能匀分得过来?只能是不分亲疏,按先来后到调拨。&rdo;
林中天忍气吞声地声辩道:&ldo;可是我的报告早在一个月前就呈上来了,结果是石沉大海,我才不得不找上门来。&rdo;
&ldo;报告没有送到我的办公桌上,一定是被哪个小官僚给弄丢了。对不起,林舰长,请回吧,我还有其他公务要办,恕不奉陪。&rdo;蒋约翰干脆下了逐客令,以报复林中天对丁曼殊的伤害。
林中天真想拂袖而去,可是一想到全舰的官兵正眼巴巴地盼望他拿到钢板,修复平山舰,他就强压下自己的怒火,说:&ldo;约翰,你现在已经是军人了,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要挟我的正当请求吧?&rdo;
蒋约翰被激怒了,忿然站起来说:&ldo;姓林的,不要以为天下只有你们林家是世袭军人,嘲笑我蒋某人不配当军人?告诉你,世界上的事,恰恰是外行管内行!门在那里,你给我出去!&rdo;
林中天知道,疙瘩越结越死了,软中带硬地说:&ldo;处座阁下,私人事小,抗战事大,如果你因私损公,我会告到军政部去。&rdo;
&ldo;你就告到委座那里,我也奉陪到底!&rdo;蒋约翰气冲冲地咆哮道,全忘了林中天是妹妹蒋碧云的大伯哥。他只记得,对情敌不能手软。
林中天怒不可遏地打开办公室的门,正想走,不由得怔住了。门外站着丁曼殊,怀抱着一束金澄澄的腊梅花,把她好看的脸颊都映照得更灿烂了。
两位久违了的情人猝不及防地见面,显得都很尴尬,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ldo;你好,丁小姐!&rdo;还是军人直爽,林中天先开了口,打破了僵局。
&ldo;久违了,林上校。&rdo;丁曼殊显然知道他苦战江阴,建立功勋晋升上校的战绩,所以回答得很恰如其分。
&ldo;曼殊,你怎么大冷天跑来了?&rdo;蒋约翰很热络地奔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故意向林中天炫耀他猎艳的战果,&ldo;想来的话,打个电话,我可以让勤务兵开车去接你呀!&rdo;
丁曼殊轻轻地偎在蒋约翰的怀中,给林中天一种象征性报复,说:&ldo;我看到街边有卖腊梅的,想想快过年了,应该给你的办公室装扮一下,就冒冒失失地来了。&rdo;
&ldo;你就是我心中的一朵永不凋谢的腊梅,还买什么腊梅?这钱留着捐助抗战不是更好吗?&rdo;蒋约翰旁若无人地在丁曼殊冻得红扑扑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一幅十足西方绅士的作派。
&ldo;对不起,失陪了。&rdo;林中天的心叶像被丁曼殊的一只无形的纤指戳破了一样痛楚,匆匆地走了。
丁曼殊没有作声,走过去,找了一只花瓶开始插腊梅。不知怎么的,她的手有些乱,一直摆不出理想的花型。
蒋约翰若无其事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偷看着丁曼殊的背影,故意蛮不在乎地问:&ldo;晚上想去哪里吃饭?是去济生三马路的老汉湘?还是去六角亭的九重天?&rdo;
丁曼殊没有吭声,一直在左插右摆花瓶中的腊梅,都摆不成好看的花型,仿佛是她心中紊乱了的心迹。
蒋约翰乖巧地又问:&ldo;要不我们去后城马路,听说那里有一家新开张的沪上本邦菜馆,刚刚从上海迁过来的?&rdo;
丁曼殊还是没吱声,把一束腊梅拿出花瓶,干脆从头开始插花。
蒋约翰将一摞文件从她的身边抱过去,故意将林中天报告滑落到丁曼殊的脚下,说:&ldo;曼殊,帮我捡捡。&rdo;
丁曼殊捡起文件,一看正是林中天送来的报告,终于忍不住了问:&ldo;这好像是林中天送来的报告?&rdo;
蒋约翰才找到台阶下,连忙说:&ldo;噢,是他刚才送来的报告,要求拨钢板给他修平山舰,可惜我手里没有存货了。&rdo;说着用狡猾的眼色偷望着丁曼殊,思忖着她会说什么令他窘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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