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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第1页）

小白桦餐厅是南京唯一的一家白俄饭馆，偌大的餐厅，也因为战事的吃紧，门可罗雀。

伊万洛夫斯基医生穿着一件丝绒上衣，那是他抵押了自己唯一的一块怀表，租来的行头，只扣住底下两个钮扣，露出白得耀眼的衬衫，显示了俄国贵族的洁癖。他那副洗旧了的手套像是特地为他那双外科医生的小手定制的。当他把一只手套脱下时，他那些苍白的手指上嵌着新伤痕，是桥本中佐在上海留下的肆虐罪证，不禁使林树庆吃惊。叶莲娜满腹心思，别具一格地侧着姿势，让十分苗条的身段藏在灯影里，只能让林树庆的斜睇里看见她的忧郁。

美味的大餐，没有人有心情吃。林树庆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内疚地说：&ldo;我们林家很对不住你们父女，中人的仓促离婚，对叶莲娜小姐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无论做出什么补偿都是不够的。这是一张600块钱的汇丰银行支票，给两位聊补压惊的，望笑纳。&rdo;

伊万洛万斯基呷了一口伏特加说：&ldo;说实话，当初中人先生提出离婚，我确实恨过他。可是后来，看到上海爆发战事，如今又见到日军兵临南京，我方明白中国人舍生取义，毁家抗日的含义了。我再也不怨恨你们林家了。&rdo;

林树庆内疚绵绵地说：&ldo;不管怎么说，叶莲娜小姐可是出身贵族，落井中再下添石头，总是林家的不对。&rdo;

叶莲娜感动得泪花涟涟，终于开口了，说：&ldo;父亲‐‐请允许我再叫你一次，这一次二哥拼着性命把爸爸和我从日本兵屠刀下抢救出来，感激之情已经洗尽了我对中人的所有怨恨。如果您再见到中人，请转告我的话，我祝他和周倩文小姐幸福。&rdo;

伊万洛夫斯基见女儿平复了紊乱的思绪，才亮出了心里话，说：&ldo;将军阁下不必内疚，小女也已经找到了心上人，他就是德国驻上海领事馆的二等秘书汉斯先生。&rdo;

林树庆松了口气，举起酒怀说：&ldo;这可是令人高兴的事，预祝叶莲娜小姐和汉斯先生美满幸福。&rdo;说着和伊万洛夫斯基父女响亮地碰了杯，一口饮光了杯中呛人的伏特加。

临别的时候，林树庆为伊万洛夫斯基父女安排了乘船去汉口的行程。

不料，就在伊万洛万斯基和女儿准备登船的时候，突然遭到日本飞机的轰炸。不但轮船被炸沉在码头，而且伊万洛夫斯基亲眼看到女儿叶莲娜被日本飞机的机枪打翻到江里去。伊万洛夫斯基想去救女儿，可是他被惊慌失措的逃难人流卷挟着往下关的堤岸上冲。他想挣扎，他想喊叫，可是汹涌灰浊的人流把他瘦干的身躯卷走了。就在他要被人群挤下堤岸的时候，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搂住了，将他往一个女人的身边挨。他糊里糊涂地被那个女人救走了，直到被拽进一所破房里，他才看清了救他的女人很俊俏，很和善。

原来水部和落叶在逃难人群中发现了伊万洛夫斯基。水部告诉落叶，她的三哥桥本中佐在上海本想抓伊万洛夫斯基，谁知失了手。如今第一夫人宋美龄已经飞去汉口了，再抓伊万洛夫斯基已经没有意义了。不过，老伯爵可是一道可以当落叶去汉口的护身符，于是水部救了他，并把他交给了落叶。

伊万洛夫斯基诧异地问落叶：&ldo;谢谢你救了我，请问你是谁？&rdo;

&ldo;我叫林菊&rdo;。落叶用了林中天的姓，用了母亲菊子的名字，说了一个假名字，&ldo;从上海逃难来的，要去汉口。&rdo;

伊万洛夫斯基发红的眼睛里流出浊浊的泪水，说：&ldo;我和女儿原本也要去汉口的，可是船被炸了，女儿也被打死了，叫我怎么办呀？看来我也要死在日本兵的枪下了……&rdo;

落叶安慰地说：&ldo;先生，你不要哭，人死了不能复生，你还是跟我去汉口吧？&rdo;

&ldo;船都被炸了，日本兵已经进城了，你有什么办法走？&rdo;老伯爵想到日本兵决不会放过他的，很害怕。

落叶宽慰地说：&ldo;你不用害怕，今天晚上有一条木船去汉口，我已经订了两个位置，你信得过，就跟我走，好吗？&rdo;

老伯爵激动万分抓住她的手，说：&ldo;姑娘，我这里还有一张汇丰银行的支票，600块，到汉口可以兑现，给你，当我的船票。&rdo;说出从口袋里拿出支票交给落叶。落叶横竖不要，说&ldo;先生，这是救命钱，我不能要。你要过意不去，就收我当你的义女吧！&rdo;

&ldo;好！好！上帝送给我一个这么好的义女，是我老伊万的运气！&rdo;说着在胸口划个十字，凄楚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老伯爵并不知道，他的女儿叶莲娜没有死。叶莲娜被打伤了手臂，落水后在江中挣扎。她的周围全是漂浮着被屠杀的中国百姓的尸体，密密麻麻地堵住了江流。一艘日本海军的汽艇沿江开过来，艰难地犁开尸体壅塞的江面。甲板上站满了日本海军士兵，那是别浦左卫门将军的部下，对着江中没有死的中国百姓补枪射杀。士兵们在比赛。看谁发现的活人多，补杀的多。

一个叫铃木的日本海军士兵端起三八大盖枪瞄准着，他发现叶莲娜金黄的头发，跟中国人的黑头发不一样，惊讶地大叫：&ldo;快看！快看！江上有个西洋女人！西洋女人！&rdo;

杀人杀得麻木的日本海军士兵们顿时被刺激了神经，兴奋地围过来观看。只见叶莲娜抱着一具中国士兵的浮尸在水中挣扎，一头长发漂在水面上像一面黄旗，令人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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