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还没亮呢……
景平道:“昨天手续都齐了,我今天去太医院报到。”他晃了晃崭新的腰牌。
“你去这么早做什么,”李爻时间紧,问着话往外走,走出两步回过味了,笑道,“想蹭车?相府又不只这一辆车,跟胡伯说一声,给你安排驾车。”
景平追着他,掀帘让他上车,自己也跟上去了:“太师叔就让我蹭个车吧,我现在不过是个芝麻小官,让别人看到独有辆车子上职,不好。而且你不是八日才早去一回嘛……往后我早上蹭你的车,下职自己走回来就行。”说完,跟李爻忽闪了两下眼睛。
李爻想说这官职是暂时的,且信国公世子身份贵重,车又是相府出的,看谁敢嚼舌根子。
一转念,提醒自己景平长大了,该是有自己的考量,蹭车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去吧。
晋朝的太医院设在前朝、后宫之间。二人自同安门下车步行,景平能把李爻送到等上朝的九卿房,再去太医院。
春末夏初,太阳升得早,琼楼玉宇被晨辉描出轮廓,越往后宫方向走,越是静谧。
景平溜溜达达,抬眼看皇宫大内富丽堂皇,他置身其间不觉稀奇震撼,倒莫名地落寞孤单,依靠念着与李爻在同一座院墙内、同一方天空下,眷恋和安稳之感油然,又将惆怅冲淡了。
太医院值班房的门虚掩着,内里灯烛没灭,两位当值太医在冲盹儿。
景平没吵人,往正堂去了,寻来抹布水盆,把桌椅、书架仔细擦过一遍。
正忙着扫地归置,他余光瞥见外面来人了,身形似是个老人家,往隔壁屋去了。
这是哪位大人上值了吧。
景平过去打招呼,他敲门:“大人。”
老人背对着他,正拿着个大册子翻看,聚精会神。许是景平走路声音太轻,老人压根没料到有人来,被吓了一跳。
册子“咣当”拍在地上。
好么,这第一印象……招呼没打先把人吓着了。
景平忙称“对不住”,快步捡册子。
可就在他的手碰到册子的瞬间,他表情和动作都定住了——册子翻开那页上写着“右相李爻心血虚亏,毒侵肺腑,不见症状却非无恙……”后面写了很多,那些字瞬间在景平眼前乱成一团符号,横冲直撞冲进他脑袋里。
景平深吸一口气。
他那么多次号问李爻的脉搏,察觉他是肺弱血亏,从脉象看该是陈疾,似是自小肺弱就没调养好。且李爻的一贯说辞也印证着这个推测。
可……那人惯会哄他,他怎么就信了!?
他怎么居然就信了!
景平自责死了。
他脑袋里群魔乱舞,没法正常思考。神思一凛,他在舌尖狠咬一口,血腥味顿时散开,血气撞头,疼痛充满神经,他缓了心思。他把那册子捡起来,翻一眼封皮,写得是《朝臣御药诊录事记》,看似是太医院给大臣们出诊的记录册。
他往后翻,后面再没提到过李爻了。
老大夫在一边看着,见景平神色凝重如上坟,缓声道:“听说今天上职一位精通针灸的大夫,是你吗?”
他说话很和气。
景平只得僵硬地弯了下嘴角,把册子还给他,行礼道:“晚生贺景平,对不住大人,冒失了。”
老大夫乐呵呵掸掉册子上的土,要往外走,景平又叫他道:“大人,这上面写李相身体不好,是因为中毒?”
老人沉吟,翻回刚才那页:“这般记录,想来不会有误。”
“他怎么会中毒呢?是什么毒!”
“这……李相曾经带兵对抗外族,有些恶敌惯爱用些旁门左道的暗算,说不定是那时落下的毛病,这事在朝上从没声张过,该是怕传扬出去动摇军心,”老大夫用手捋着记录,点在太医的落款签名上,“这位付大夫当年就八十岁了,如今是否健在都未可知,贺大夫新来,这些高官的病档,看过便忘了吧,免得给自己惹祸。”
他说完,似还有事,拍了拍景平肩膀,夹起册子出门去了。
景平讷然片刻,勉力捋清思绪,意识到一件事——在江南一直是师父照顾太师叔的身体,若论毒源,师父是不是知道!
念头划过,他恨不能立刻飞到江南去,向花信风问清缘由,马不停蹄去寻解毒根治之法。
再说那老大夫。
他出太医院大门,见四下无人,快步拐了个弯,溜到僻静的独门荒院里。
好半天,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个年轻太监,手里拎着包袱,里面是太医的官服和花白须发,往后宫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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