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有岑愉在旁边不太好意思,应筵理解,默不作声拎起另一双儿童码数的拖鞋放到岑愉跟前:“小愉,换鞋子。”上一次来还没这双鞋的影子,岑谙瞪了瞪眼,问:“什么时候买的?”“空闲的时候。”应筵褪下大衣挂到衣帽架上,岑愉不够高,他也给小孩儿将外套勾上去,“你知道么,以前我缺什么的时候,就列个清单给邹助,让他买齐了给我送过来,再不济我自个儿在网上下单,因为我一直觉得逛商场是件顶没意思的事儿。”“那这次不会也是喊邹助帮买的吧。”“我自己去商场挑的。”应筵进屋调蜂蜜水,这是在当年岑谙离开后他养成的习惯,只不过这次是调给岑谙喝,用那罐对方在新西兰给他带的蜂蜜,“我就按着给你添置过的东西,再给小愉添置一份,拖鞋、水杯、睡衣、洗漱用品……然后发现,不管是这些日常用的,还是远门在外为你们挑的礼物,只要有人期待着,在挑选过程中就饶有生趣。”正如今晚岑谙颈上系的这根银斜纹领带——应筵揪了下岑谙的领带末端,他发现岑谙很喜欢佩戴他送的这一条,如此便在心底种下一片满足感。屋里弥散开柠檬蜂蜜的甜香,岑愉嘴馋,扭脸问岑谙:“爸爸,这个喝了会尿床吗?”岑谙吓唬他:“睡前喝多了就会。”在岑谙这里,岑愉好骗得很,推着自己的杯子自律地说:“应筵,我只要半杯。”小孩子总是对陌生的地方感到新奇,半杯蜂蜜水下去,岑愉的拘谨随空气中的香味散尽,搁下杯子就撒欢儿去各处参观,但不放肆不惹祸。他弯身看钻进椰土只露着一小截白色尾巴冬眠的乌龟,像害怕吵醒它们,连呼吸都要放轻;发现阅读室的书柜上有他爱看的连环画和手工书,他噔噔跑到应筵身前小声问能不能再买一本家具装潢图册;瞧见其中一个房间都是葡萄酒,他哇啦哇啦地说,喝这么多要尿床啦;看到浴室里居然有圆形大浴缸,他终于收起玩心要泡澡,因为家里只能淋浴。浴室门一关,彻底隔开水流涌动的声音,应筵挑出一支华盛顿州产区的赤霞珠,倒入杯中轻晃醒酒,今晚的沙龙他顾着正事没碰酒,这会儿过把嘴瘾。岑谙端着喝一半的蜂蜜水凑过来,偏头歪在应筵肩上,说:“中心色调为深紫红,边缘呈洋红色。”应筵问:“状态还在盲品局上?”岑谙换了只手端杯子,抬起左手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啊,没玩儿过这么刺激的盲品局。”应筵纠正:“不是玩儿,我很认真的。”“我知道。”岑谙再挨近点,捧住应筵的脸让他低头,然后仰脸亲了下嘴唇,“我也很认真,应先生。”两人相视片刻,再度吻在一起,你从我舌尖夺一丝蜂蜜甜,我从你齿间讨一味醋栗香,谁都顾不上自己手里的杯子,杯中酒液晃荡似心尖儿颤。恋恋不舍分开,应筵的左手还黏在岑谙腰上未放下来:“怎么办啊岑谙,我忍不住了。”岑谙来回摩挲着应筵的耳廓,轻声道:“你还说小愉难搞,我看你才最难搞。”盲品局的葡萄酒有何好观色,应筵看岑谙被吻得泛红的唇瓣才让人挪不开视线。他放下酒杯,抓住岑谙的左手,手背朝上在无名指轻啄一下,自嘲道:“我哪里难搞了,明明你一勾我就起意。”岑谙说:“嘴瓢了吧,是起意还是起立?”突然浴室门打开了,两人光速分开,岑愉穿着新的睡衣戳在门口喊:“爸爸,我要吹头发!”岑谙饮尽杯中的蜂蜜水,说:“让你爹地给你吹,我也要泡澡去了。”临进浴室前,他附在应筵耳边丢下一句:“等下给我递个浴巾。”浴缸的水换了两轮,泡沫冲净了,岑谙倚着浴缸壁,自娱自乐地轻晃着脚尖甩起池中清水。身后门把轻旋,岑谙顿时蜷起双腿,抱着膝盖回头,应筵拿着条浴巾进来,不声不响挂上挂钩。“小愉睡着了?”岑谙问。应筵在浴缸前停步,半蹲下来与岑谙平视:“玩累了,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乖得很。”岑谙将手搭在浴缸壁上:“我看你现在挺能忍的。”应筵自动理解为来自岑谙的邀约,水波浮荡,他踏入池中,岑谙既为他枝头的葡萄,他便衔上那熟透的红,爱听岑谙放,荡的呼叫,也爱听岑谙缱绻的碎吟,树梢为爱人疯长,平安之夜,他便以浊酒浇灌。汩汩水流被卷入排水口,一切斑驳痕迹再无遮掩,应筵掬起新换的温水泼在岑谙胸口,低笑道:“原来睡前不能喝太多蜂蜜水是有事实依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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