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说尽,岑谙没再看被堵得哑口无言的人,低头把袖子放下去,系袖扣的时候瞥了眼手表:“三分半钟,我当年穿衣服滚蛋都没这耗时。”七年光景,把岑谙的性子磨成坚不可摧的一颗锐石,再不是曾经懦弱胆怯任人蹂躏的一搓棉花。两人先后回餐桌旁,岑谙面色如常,应筵沉默不语,严若炤正好结账回来。应筵让助手先回去,他独自跟着严若炤和岑谙参观炤耀大厦,浑噩得像把人家的辉煌婚姻史读了一遍。走出大厦,应筵拉开车门将自己摔入主驾,颓然地靠着椅背,下意识地摸出扶手箱里的烟盒。品酒师抽烟会损坏味觉,可是他顾不了这些了。他抖着手点燃一根,拙劣地吸一口,呼出一缕缭乱的白雾,如他此刻心绪,再一口,烟气呛入肺部,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声闷在自己的臂弯里。满车厢难闻的浊气,应筵掏出口袋里碎屏的手机,举到眼底下长按开机键,然而从重遇岑谙开始,手机便沉入了失灵状态,别说打开它,他连对方为他展示多少电量都没资格了解了。他搓着那碎裂的屏幕,半晌,摸出自己的手机拨出了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而眼前的手机没有任何反应,耳畔是一句句冷漠不近人情的“已停机”,仿佛他悉心保管的旧日,在这场三分半钟的硝烟里无声无息地烂掉了。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待上几分钟就散了从外头带回来的一身热气,岑谙把随身的记事本搁在桌角,先去把空调调回适宜温度。落地窗洒进满室热夏的阳光,当中一道修长影子投在地面,严若炤从进来到现在,就没从窗前挪开过。岑谙叹了一声,说:“别看了。”楼下那台黑色轿车还停着不动,严若炤回过身,端起水杯靠在办公桌沿,摆出一副审问的姿态:“前些天你一直给这项新合作投反对票,是因为他?”岑谙转来转去收拾桌上凌乱的洽谈资料,顾不上抬头看严若炤:“我哪有投反对票,我只是建议你再多加考虑,今天不就谈成了吗?”“当着合作伙伴面儿撂筷子,一点面子都不留,这不像你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严若炤说,“合作不止看利益分配,还得看对方人品。反正合同还没签,你跟我说说,这应先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岑谙将纸质资料摞好,倾身够边上的夹子:“没问题。”“你放下手里的活儿,”严若炤搁下水杯,“岑谙。”咔哒,夹子固定住叠好的一沓纸。势头再猛的骤雨狂风,对岑谙来说,早就在洗手间的那几句对话中掀完了,他此时的情绪就像手中的这沓纸,整理好了,固定住了,再容不得人故意打乱:“他是西下俱乐部的老板,我跟他有过一段,七年前就已经断得干干净净了,不会对合作产生影响的,严总你放心。”严若炤道:“没跟你谈工作,别给我总来总去的。”岑谙改口:“严哥。”严若炤也叹了一声:“小愉是他的孩子?”岑谙轻嗤,碰见应筵之后他所有的不屑都在脸上表现得明明白白:“他不配。”那就是没跑儿了,严若炤垂首沉吟片刻,说:“我不清楚你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严重到什么程度,如果这个项目你不想参与,可以——”“真不至于,严哥。”岑谙拿起桌角的记事本,“上午的洽谈我写好总结发你邮箱里,我答应你,该做的我都不会耽误。”调研有市场部,宣传和推广有公关部,拟订和审核合同有法务部,但在此之前合作细节的谈判都要由岑谙协助严若炤来进行,晚上他吃过饭盘腿坐在茶几前,电脑屏幕上白绿一片,是他在加班加点跟白天加上好友的邹助抠方案细节。按对方所说,应先生想尽快把事儿谈拢,酒庄那批新品在打包装,下个月就能出货。对应筵的心思虽有质疑,但岑谙上周跟严若炤去实地考察,包装车间确实效率高,他只能暂且放下疑心。茶几另一端,岑愉正埋着脑袋默写古诗,岑颂不在家的时候他就格外听话。等邹助回复的空当,岑谙托着岑愉的下巴让人把脑袋抬高点:“坐直身子。”岑愉就等着被干扰呢,他扔下笔,爬过去往岑谙怀里钻,侧坐到岑谙身前搂住腰,脸蛋贴着让人有安心感的味道蹭了蹭,说:“爸爸。”胸膛上被蹭得一片麻痒,岑谙无奈地揉了把小孩儿细软的头发:“你要上二年级了小愉。”不知是不是从小亲近惯了,岑愉特别爱冲他撒娇,全然不像个alpha的闹腾模样,那双与谁相似的眼眨巴起来没有嘲弄与漠视,只有单纯和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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