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差劲的人被勉强赋予一层那么优秀的幻象,应筵不觉得恶心吗?岑谙感觉自己坐了很久,因为他在应筵家门口蹭的暖意已经在枯坐中散尽了,可他一看时间,才过去不到十分钟。于是他又在思考,季青森会在应筵家里坐多久。应筵会留他过夜吗?岑谙开始觉得自己的脑子不正常了,里面植入了一枚带铁锈的刀片,使他无法再装下精算现值或趸缴净保费计算诸如此类复杂的东西,而是不停地勾画出一个因胡思乱想而伤痕累累的自己。可他必须要得到这个答案。为了让解答的过程不那么无聊,岑谙决定消耗手机电量。他在搜索引擎输入季青森的名字,本以为美学就是教画画的,结果季青森教的是理论哲学。喊他小朋友的oga,爱喝甜牛奶的oga,原来他年纪轻轻就拥有丰富的教学经历和漂亮的学术奖项,出色的论文被登载上不计其数有声望的学术期刊。那么被人喊小朋友的beta、为生活劳碌奔波的beta,以后也会成为出类拔萃的人吗?岑谙打开了寻找兼职的软件。楼梯下隐有动静的时候,岑谙手机的电量耗到了78,界面上显示着“扒一扒孕产经验与技巧”。但是帖子里字里行间都是以oga为对象,半字不提beta。听觉捕捉到婴孩稚气的笑声时岑谙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屏息关掉手机,等季青森抱着个婴孩的身影出现在电梯间,岑谙差点骇然站起。他生生抑制住自己的动作,隐匿在昏暗中看向那个搭着季青森肩膀的beta,两秒后目光绕回季青森脸上,如此反复几次,恍惚之间有答案在心头渐渐明晰。应筵送这两人离开,岑谙亲眼见着这个性子倨傲不群的alpha在季青森面前低垂下头颅,伸手挠了挠婴儿的拳心。岑谙的手悄悄覆上自己被指怪病的腹部。楼层显示器的红色数字匀速跳动,霍昭说:“电梯上来了。”季青森转过脸看:“啊,那走吧。”霍昭往季青森耳后根一扫:“你晕车贴呢?”季青森说:“不见了吗?可能刚才不小心蹭掉了,等回车上你帮我重新贴一个——哎,要不是天儿冷,还是自己骑摩托舒服。”风平雪静的一晚,夜色浓云化刀刃刺破玻璃高墙,扎上岑谙后心剜出深疮。爱喝甜牛奶的是季青森,晕车的也是季青森,不被记住的才是岑谙。他越过应筵的肩膀,与另一双眼睛目视关合的轿厢门吞掉季青森的脸,这时候他才缓缓站起,步下一个台阶让灯光骤然亮起。应筵总算回头,相撞的那一眼谁都没有在对方脸上寻见失意。可奇怪的是,应筵眼里岑谙那样直挺挺地立在前方,背后是广袤高空,他却错觉岑谙踩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而他这两年间自认的释然又能有多无所谓。两人这段时间总是冲突不断,应筵不想猜岑谙今晚揣着什么意图过来,也暂无精力去揣摩或回应他的承诺不承诺:“下不下来?”岑谙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思量片晌,走下来跟在应筵身后回屋。他惯常从鞋柜底下拿出自己的棉拖,应筵说了句“不用换了”,岑谙又放了回去。直起身才发现两支酒还摆在柜子上,他在俱乐部兼职时形成了肌肉记忆,搁下手机,像来时两手各拎起一支:“要放恒温酒柜的。”应筵看着他自作聪明的小把戏:“到底是王睿让你过来还是你自己找借口过来?”岑谙关上柜门转回身:“如果我想过来,就不会挑你明显还没消气的时候。”应筵心想,真要命。他好像找不到一丁点岑谙眼里的期盼和企求了,明明这些东西昨晚还在岑谙眼里熊熊燃烧,只要他不定时扔进一小把柴火,岑谙望着他时这些为他而滋生的眼神就永远不会熄灭。可现在熄灭了。非要找一个形容,那就是如果岑谙没在悬崖边缘坠下,应筵觉得他会被夜幕偷走从此成为厚重玻璃外一颗触碰不到的远星,天亮清醒他便消失。他紧盯着岑谙的眼,妄图像从前每一次添进柴火:“那怎么送完酒不走,还要坐在外面等?”岑谙不剩多少筹码,已经笃定了输赢的结局,连承认都轻快起来:“因为我想了解季青森。”应筵神色一凛:“你想怎么闹我不管你,别牵扯其他人。”“我闹了吗?和你谈这两年里我从来没说过重话,你要我来我就洗干净屁股来,你轰我走我就穿上衣服走,你冲我撒气我连脏字儿都不懂得回击,我以为我听话得不得了。”岑谙看了他一眼,突然转身往卧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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