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满载乘客的长途汽车披着夕阳的余晖,气喘休休地爬进闽江上游的琅口小镇,就被一群荷枪实弹的保安团士兵拦住了。
陪同陈宜书从福州前往上海寻夫的林家佣人林水官说:&ldo;小姐,你别怕,我下车问问,为什么大白天拦车检查?&rdo;
陈宜书阻止地说:&ldo;水官,你不要跟当兵的吵架,在人家屋檐下要矮人三分。&rdo;
&ldo;我知道。&rdo;林水官头一个打开车门,跳下车。他见惯了海军官兵,一点也不怕丘八,仗着年轻气盛,问道:&ldo;各位长官,青天白日,凭什么拦车?&rdo;
&ldo;你这小子,口气好大,眼里全没有我们这些披着老虎皮的丘八?&rdo;为首的三福拔出驳壳枪顶住林水官的下巴,威协地吼道。
林水官大声地笑起来,说:&ldo;军舰大炮我见得多了,还怕你一根烧火棍?&rdo;
&ldo;老子大小也是个排长,你想笑话我?&rdo;三福见一个省城人不把他放在眼中,很恼火,&ldo;弟兄们,把他捆起来!&rdo;
林水官嘲讽地说:&ldo;排长算根葱!我要跟我家老爷去当海军,现在已经是个大副了!明白什么叫大副吗,土包子?大副就是少校!海军的少校比陆军大两级,就是上校!&rdo;
&ldo;绑起来!给这个上校吃狗屎!&rdo;三福勃然大怒,气得浑身发抖。
几个保安团士兵冲上前扭住了林水官,陈宜书走下了汽车,严厉地说:&ldo;水官!我不是叫你对长官要恭敬吗?看你惹出的祸!&rdo;
林水官气馁了,说:&ldo;大少奶奶,我不该不听你的话,给你丢脸。&rdo;
陈宜书对三福不亢不卑地说:&ldo;长官,我的佣人固然有错,但错不当罚。&rdo;
三福一见眼前这位词色庄重、大家之气横溢的少妇,便猜到她许是省城官宦人家的宝眷,不敢贸然开罪。如今他已经是堂堂保安团的排长,不再是从前的打家劫舍、剪径截财的山匪,跟着大哥乌豹厮混官场几天,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三福立刻打起官腔来,问:&ldo;这位太太,这么说难道是我错了?&rdo;
陈宜书出语惊人地反问:&ldo;这部长途汽车隶属省交通厅下属运输公司的汽车,身为政府军队的长官为什么不保护省政府公司的汽车?&rdo;
&ldo;这……&rdo;三福语塞了,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他怎么能回答一个华南女子学院高材生的诘问?
陈宜书语挟机敏地追问:&ldo;这不是长官错了,难道还是旅客错了?&rdo;
&ldo;问得好!问得好!今天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rdo;一个漂亮的女人颇为趁愿地笑着,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她的美目流盼,传出无穷的心事。
&ldo;荷花!你来凑什么热闹?&rdo;三福恼羞成怒地叫道。
荷花揶愉地说:&ldo;我就见不得狗鼻子插葱,装大象的人,才穿了几天老虎皮,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叫什么了!仗着一根烧火棍欺负外地人!&rdo;
三福争辨道:&ldo;我是奉命办公事,怎么是欺负人了?&rdo;
荷花责问道:&ldo;那你为什么平白无故拦车?先把人放了!&rdo;
三福不敢得罪团长乌豹的相好荷花,更不敢招惹那位身份不明的少奶奶,顺水推舟地下令把林水官松了绑,嘴上咂巴咂巴地说:&ldo;实话告诉你们吧,今天上海开仗了,团长命令长途汽车停止开往上海,所以我才拦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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