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在颤抖,力道有些重,抱得他不舒服,他嗫喏地喊了声,父亲无动于衷,反而抱得更紧了,然后叫着府里所有侍卫前后左右护着他们。
父亲很紧张,深秋的天,他额头的汗像流水似的,双目警惕地盯着四周,他察觉不对劲,缩着脖子不敢再吱声,直至进了扇褐红色的门,他听到父亲重重松了口气,紧绷且苍白的脸颊有了血色。
“权儿,以后你就住在这侯府了。”
父亲说武安侯府戒备森严,害他的人必然没机会下手,要他务必待在侯府,即使出门也要同侯府几位少爷结伴而行。
父亲以为找了个庇佑他的场所,殊不知把他送进了狼窝,侯府几位少爷骄纵跋扈,知他胆小,经常夜里扮鬼吓他,像夏天穿冬衣冬天穿夏衫晴天打伞雨天淋雨更是常有的事,他们说什么他就得做什么,要不然下场更惨。
从小到大,他比侯府几位少爷养的狗都不如。
就说这次,也是被他们所害。
南山寺的梅花远近闻名,几位少爷硬拽着自己来玩,同行的还有其他府的少爷,白天玩得高兴,夜里就说无聊了,心血来潮要他去后山摘几株梅花供他们欣赏,南山寺香客多,禁止私下摘梅,但在他们面前,霍权素来是懦弱的,老老实实就去了。
刚找了株梅花正盛摘了不会引起的枝桠,余光瞥见突然蹿出几道鬼魅的身影,他失声大叫,惊吓过度,自己冲下了山崖
回忆那晚的情形,霍权依然心有余悸,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左右自己是一缕孤魂,不用顾忌世人的眼光,他呜咽两声,学那小和尚歇斯底里的放声痛哭,像要把生前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哭着哭着,山崖上传来了声破口大骂,霍权惊住,霎时止了声,虚空的仰起头。
“死前是个拖油瓶,死后还连累本少爷受罚,霍权,你最好是死了,要被本少爷发现你还活着,看我不宰了你!”
声音透着不甘,还有几分咬牙切齿,霍权顿时噤若寒蝉,是李恒,武安侯的小儿子,他捂住嘴,慌乱地想找个地儿藏起来,竟连自己是鬼都给忘了。
“宰了算便宜你,本少爷找杀猪匠把你的皮剥下来做衣服卖!”
对方像是为想到这个办法感到高兴,声音轻快很多,霍权咬着牙,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不小心惊动了人。
以致于对方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夜色黑沉,他抱着膝盖,紧张得不知所措,直至悠远沉厚的钟声传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天亮了。
微亮的晨光里,树上的雪晶莹剔透,仿佛为了回应晨钟,积攒一宿的雪啪啪坠了不少,霍权愣住了,借着回荡的钟声,他双手合十,念起经来
念完已是片刻后,覆着他尸身的雪堆成了小山丘,乍眼瞧去,完全看不出那埋着尸体,李恒真要派人来找的话肯定找不着。
不知过去多少天,周围的雪慢慢融化,随着光秃秃的树干生出了绿芽,地上的积雪日渐稀薄,直至他的尸首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李恒没有来,其他人也没来。
寂静的山林开始有叽叽喳喳的鸟雀声,雀儿们绕着枝头四处觅食,霍权又有了新的担忧,鸟雀不会啄自己的皮肉为食吧,他瞪着眼,片刻不敢放松。
不过比起僵硬风化的尸体,鸟雀似乎更爱新鲜的虫子,所以偶有鸟雀驻足他身上,抖抖花枝招展的羽毛就飞走了,他的身躯,完好无损,霍权放了心,专注地向南山寺正殿方向祈愿,诚心诚意求老天爷让他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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