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黄土随着来往车马而扬起,来去匆匆,风中便带着阵阵黄雾。通往北方冀州的道路既险恶又漫长,还需跋涉数座高山,中间各城气候诡谲,是故官兵之间向来没人想负责东北流刑。
这是往东北的驿站,矗立于一片竹林之间,模样简陋,驿亭中看守的只有两人,亭内亦只有简单的井水与休憩的榻。
看流的官兵到驿亭里补充井水,只随意让戴着手镣脚铐的易承渊自己去找水喝。说穿了,是让他趴在雨后的小洼地旁喝泥水。明知那是羞辱,但易承渊实在太渴了,没有二话便照办,毕竟他已经快两日没喝水。
一旅商队自淮京的方向来,同样也到这驿亭内补水。领队的中年男人脸上刀疤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并不好相与,他身后的商队也个个人高马大。
但这年头,走北方道路的商队个个都长得比土匪还凶悍,是故也没人在意。
不知道那商队头子与官兵说了什么,官兵带着阿谀与讪笑,让商队的人把易承渊左右架到不远处的竹林中。
被折磨多日的易承渊并没有抵抗的力气,只是警戒地看着把自己带到偏僻处的人。
可奇怪的是,他们将他放到竹林之中后便离开了。
林间碧涛随风起伏,细长竹叶带来的沙沙声响就像海浪一般强劲。
正当易承渊提起精神决定好好审视这是怎么回事时,他身后突然让人轻撞了一下。背上传来绵绵软软的触感,随后便看到一双嫩白的小手从他身后往前环抱他。
他愣住了,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只是任由她紧紧从身后抱着自己。那小小暖暖的触感是他许久没碰过的柔软,天牢折磨了一遭,他几乎已经忘了抱着她时的感觉。
“渊哥哥……”她一开口便哽咽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凝擦了擦眼泪,连忙将手中的干粮与水拿出来。
当易承渊转过身,她这才看清心上人此刻的模样。
易承渊披头散发,胡渣遍布,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此刻已经变得历尽沧桑,唇上因为多日未好好进水已经干裂,已经看不出他在淮京城里时的模样。崔凝见了,心都要疼坏了。
他像野兽一般疯狂喝下崔凝所带来的清水,接着又大口将干粮往嘴里塞,手镣因他的粗鲁而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她这才看到,带着手镣的他,手腕皮肤已让桎梏磨得惨不忍睹。
她流着泪,将手帕撕成两半,替他分别绑在伤处,希望能少点折磨。
“……为什么要过来?”吃饱喝足之后,他红着眼凝视不断在哭泣的她,嘴里吐出来的语气却是冰冷无比。
若换在以前,见她这样哭,他定是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哄。
“……我是你妻子……要……要共患难……”崔凝抽抽噎噎,好不容易凑出了这句话。
易承渊听到后眼眶热了,可却冷声回道:“你我未婚未嫁,就连下聘也不曾,如何是我妻子?”
“你说……你那信上……还…还叫我吾妻…我…我们都快成亲了……”
崔凝哭得梨花带泪,说完要伸手去抱他,却让他手上冰冷的铁链挡住了。她抬头看向表情冷漠的他。
“我有罪在身,与崔尚书的千金已经没有半点干系。多谢你的水与粮,但你我缘份到此就为止。”他说着这些话时胸口闷痛,无法看她,只是移开了视线,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天晓得,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他有多想用力把她抱在怀里。
可他不能,他已经不是大将军府中的易小将军,不是血脉尊贵的皇后之侄,甚至连寻常百姓能给自己妻子的安稳,都已经给不了她。
“我……”见他如此冷漠,崔凝慌了,颤抖着唇轻声道,“我进道观等你回来,当个女道士。流刑总会有回来的一天,十年,二十年,我都……我都等你……”
她掉着眼泪,紧紧抓住他的手,“我们缘份没有尽的,我总会等到你回来……”
易承渊忍着胸口的疼,硬是把让她握住的手抽了出来,寒着声道,“我不用你等。即便流刑结束,我也不会再回到淮京,若还活着,我会在北方找个姑娘过日子,替易家留个后。”
“你说谎!”崔凝眼眶含泪,怒瞪着他,“除了我,你谁都不娶的!”
一时之间,易承渊见她这副模样,竟无法开口反驳。冷漠的话语到了嘴边,就是再也说不出口。
“让我等你……”崔凝哭泣着,语气已经到了哀求的地步,“我想等你……我只想嫁给你……”
“我爹娘……皇上要把我指给皇子……我爹…要我快点嫁给他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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