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素知道陛下在研习他的《算学宝鉴》,所以他在不用操心任何其他杂事的这近一年里才疯狂地编撰完了这本书。
现在,皇帝把他“研习”的成果给了王文素看,但他发现自己有点看不懂。
不是全看不懂:“陛下……这似乎是西域算字?”
王文素自然是知道阿拉伯数字的,只不过陛下的手稿里还有许多古怪的符号。
另外,这些算式竟是横着写,王文素陡然转不过弯来,细细看了一下之后才又问道:“陛下手稿……是要自左而右来读?”
朱厚熜笑着点头。
认得阿拉伯数字,再看了算式中前后的数值,以王文素的功底自然很容易就理解了一些数学符号的意思。
毕竟前几张纸上都是示例。
像是加号、减号、乘号、除号、等于号……这一系列的数学符号,也许有的已经在欧洲出现的,也许有的还没,朱厚熜都懒得去管。
至少他在王文素的《算学宝鉴》里没有看到这些。
王文素所有的算式还是在用算筹及一些文字来体现,而且是竖着写。
王文素不懂得皇帝为什么要这么来表达:“陛下,这些字符……甚是难以记认。不知以此书写算式,有何妙处?”
皇帝既然把这些给他看,自然是认为这样更好的,只是王文素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而已。
一个早已习惯了现在的算式,那些算筹在他眼里十分亲近、记忆起来很简单。旧有算式的使用方法,他也熟悉无比。
另一个则更习惯阿拉伯数字的算式方法,而且深知更成体系的数学表达方式对于数学这个学科的发展有多重要。
于是朱厚熜说道:“你这大作,朕已经大略都研习过了。王先生,莫如你出些题来考一考朕,然后看看朕如何演算?”
具体的演算过程更具有说服力,朱厚熜要先让这个算学大家对这些最基础的符号重视起来: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是数学语言的改变,像是根基一般。
王文素痴迷数学,对于这个还是感兴趣的。
而且考较皇帝,说实在的,有点刺激。
《算学宝鉴》其实主要是一本“应用数学”书。
或者说,数学原本就是从具体应用中被总结出来的。规、矩、准、绳就是最早的数学工具,十进制、九九乘法表、四则运算甚至分数,春秋时期就已出现。
经过多年总结,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等九个具体数学应用类型,被称为“九数”。
《九章算术》是以这九数为框架的,《数书九章》也是分大衍、天时、田域、测望、赋役、钱谷、营建、军旅、市易等九类八十一题,王文素的《算学宝鉴》更是列举了各种各样的数学应用题,对各种各样的解法做了考证、列举,又增加了一些他的算法。
朱厚熜以前是个会计,数学方面不差,可现在需要做的是把数学的“应用意义”往易学性、易用性、系统性的方面推进一些。
这个工作最好的牵头人就是王文素。
让王文素出题,自然不再出《算学宝鉴》里提到的原题。但王文素早已自成一家,出几个题目还是手到擒来的。
一开始出的三道题都不难,毕竟是皇帝,要给他留点面子嘛。
分别是第四卷里的“因总损零”、第六卷里的“除法通变”、第八卷里的“圆田求积”。
他只能从御案前面“倒”着看朱厚熜的演算,只见皇帝总共也只花了喝几口茶的时间就算完了,拿起那张纸倒过来给他看:“可有算错?”
“……陛下真乃算学奇才。”
朱厚熜倒不是为了显摆,他悠悠说道:“王先生,你不妨出些二十卷之后的题。”
若不是为了让他留意到新的数学工具的效率,朱厚熜不需要这样做:伱整点初中高中的题,别尽整小学的。
王文素这下也凝重起来。他的《算学宝鉴》里,二十卷之后就都是古往今来许多算学大家都要苦心钻研的题了,譬如立圆求积、迟疾行程、匿积差分、互借求原、方程入勾股、径矢求弦……
但这些题目落到了朱厚熜眼里,无非是一些一元、二元方程,一次、二次、三次而已。此外,也都是一些平面或立体几何、函数等领域的简单问题,至少没有超出他的数学水平。
看到皇帝笔走不停,一题一题地很快算了出来,王文素有点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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