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小飘,你等着,等我看完这本书,还有屋里这些书,我就能给你治病了。
小飘来到窗前,问我,姐姐,你说的话当真不?
我郑重地点点头,把手伸向窗口,想握住她的手。
不,不……小飘却往后退缩着说,俺这疮谁粘着就……
我说,小飘,我不怕,当医生不能怕病人,不能怕传染……
小飘还有点儿犹豫,她说,姐姐,那你把窗户关上,行不?
为什么?我诧异地问。
你……你就隔着玻璃摸摸俺的手吧。
那只缠满了破布条的手贴在了玻璃上,那对在破围巾fèng隙里露出来的眼睛望着我,我也把手贴在玻璃上,我们的泪水一起流下来……
小飘有时偷偷藏在我的窗外看我读书。在默默的期待中,她保持着长久的耐心。有时候,当我从书上抬起疲倦的眼睛,就会看见一束清新的小野花放在窗台上。偶尔,我会听见一个女孩儿轻轻哼唱一个小调,那小调很好听,可有点儿凄凉。我循着声音向外望去,却看不见小飘的身影,那小调常使我产生一个愿望,我很想看看那包在破围巾里的是怎样一个女孩儿。有几次,当收工的人们咋咋呼呼朝我的窗口走来,我就听见一阵急促而慌乱的奔逃声,我猜那是小飘跑了。
当我翻书翻走了一个又一个白天和黑夜,人体的各种结构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各种疾病的发病机制,症状和治疗也逐渐明晰起来时,我决定给小飘治病了。早晨,五星小金来和三梆子刚来找我,我就急不可耐地让他们去找小飘。五星、三梆子快去,你们告诉小飘,我要给她治病。小金来奇怪地看着我,也想知道我说什么。我比画着告诉他,我、要、给、小、飘、治、病!小金来眼睛一亮,高兴地啊呗啊呗地叫着第一个跑出门去。五星拉起三梆子转身要跑,三梆子却站在原地不动,他说,五星,要去,你去,反正俺不去。
三梆子,你干吗不去啊?我问。
他小声嘟哝着,那妮子,一脸烂疮……
我瞪了三梆子一眼,大声说,五星,三梆子不去,你去,告诉小飘,我要给她治病。还告诉她,要是病好了,让她一辈子别搭理三梆子!
五星说了声,姐姐你等着,就跑出门去。三梆子的脸涨得通红,像红皮儿地瓜,见我生气了,五星也跑了,他连忙说,姐姐,俺不是不去,人家都说她那疮……见我不理他,慌忙改了口,说,俺这就去还不行吗?我还是不理他,三梆子就嬉皮笑脸地说,姐姐,俺这就去,俺和五星小金来编个花轿把小飘抬来还不中啊?
我忍不住笑了,我骂三梆子,滚你的,谁要你娶新媳妇啦?
三梆子咧开瓢嘴嘻嘻笑着一步蹿出门,去追五星和小金来了。
我拉开抽屉,找出一堆药瓶,有酒精,有抗菌素,还有药棉,绷带,胶布,我把给自己治疗褥疮的药全都找出来了。我想象着操作步骤:先解开小飘的围巾,揭去脸上那些肮脏的破布条,揭不掉的地方,就用药棉蘸着清水润湿,慢慢揭下来,然后为她清洗疮面,剪除掉脓痂,敷上消炎粉,再用绷带为她包扎起来……
过了好半天,五星他们还没回来,我想,也许他们到地里去找小飘了,人们都说小飘很勤利,整天帮她爹干活儿。我趴在桌上,在冥想中,我看见小飘好了,脸上的皮肤细腻平滑,那对乌亮的眼睛盈满喜悦,她的乌黑的头发梳成了两根光油油的小辫儿,还剪了一排齐眉穗儿,哦,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多么清秀美丽的女孩儿啊……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不觉笑了。
在地里干活儿的人们停下来歇息了,犁地的老牛站在田埂旁慢慢地吃糙。都半晌了,五星他们还没回来,他们去哪儿了?去别处玩儿了?不,五星和小金来不像三梆子,我要他们去找小飘,他们一定会去的,特别是小金来,他从不许三梆子拿土坷垃扔小飘,有一次,他见三梆子朝小飘扔坷垃,就和三梆子打起来。还有五星,他早就不欺负小飘了,有时见到别的孩子欺负小飘,他还打抱不平。五星说他现在要当个好班长,长大了像他爹一样当个好队长。可他们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五星小金来和三梆子回来了,他们像做了坏事一样,是悄悄地溜进门来的,一个个还耷拉着脑袋。小飘没来。小飘呢?我奇怪地问,小飘怎么没来?
五星和三梆子都不说话,也不看我。小金来也不啊呗啊呗地比画了。他们并排站在门边,那样子就像一群败下阵的小公鸡。哎,你们干什么去啦?我又问,你们怎么没叫她来?五星,三梆子,你们去小飘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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