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声在剩下一个月里收到空前多的礼物张沉每天骑着摩托带他兜风、海燕送给他一个庙里求来的平安符、老秦把他们发小三个人的合照挂在酒吧照片墙正中间,他们斜下方是张沉的乐队,以及他前几年坐在台阶上和爵士吉他大师即兴时的抓拍。程声摸着那张照片,看里面二十出头的张沉侧脸对着镜头,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打心底自豪,指着这张问一旁正在挂照片的老秦:“他还跟人即兴?”秦潇抹了把额头的汗,胳膊搭在程声肩膀上,望着半墙挂好的照片,朝程声扬扬下巴,很得意:“他前几年可冲了,人家都等着要签名,他二话不说跑上台切磋,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说完他瞥了眼身旁一直乐的程声,腹诽人谈起恋爱来根本藏不住,哪怕张沉和程声什么都不肯告诉他,但只要长了双眼的陌生人在他们身边待几个小时也能感受到两个人周围罩了一层谁也闯不进去的罩,更别提秦老板和程声这样从开裆裤时期一起长大的交情,稍微多看两眼,心里全都明了。但他绝口不提,顺着程声来,反倒说起无关紧要的闲事,他瞥了眼程声最近格外年轻的打扮,再瞥了眼他耳朵上一排发亮的耳钉,压着他的肩膀感慨道:“你最近返老还童了吧,快和张沉一模一样了。”程声摸摸自己前些日子刚打的耳钉,笑:“我现在可是无业游民,想怎么打扮怎么打扮,原地开花都没人管我。”老秦摇摇头:“搞不懂你们,一个个的,没一个正常人。欣欣前段时间把工作辞了,你猜她要干什么?她说她要去南非做志愿者,进了一个什么联合国组织,铁了心要去,怎么拦也拦不住,她老公要急疯了。”程声听了笑:“真不愧是她。”秦潇看了他一眼,又问:“那你呢?以后打算做什么?”刚刚还笑着的程声绷起脸,低着头一直看地板,大半天后才说:“先好好歇一段时间,我这半年还得一直复查,你以为出了院就没事了?很麻烦的,工作上的事以后再说。”秦潇跟着沉默了半晌,不大确定地开口:“不然你跟我们一起玩玩乐队?至少让自己开心点。”程声看了他一眼,先点头后摇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院后这段时间程声经历了一次躁狂期,不怎么明显,只是思维语速比平日里快不少,但没有破坏行为。他后来去医院再复查了几次,检查结果一次强过一次,只是药还吃着,医生不许他停。程声对吃药这件事没什么抵触,当作开启每一天钥匙似的,一次也没落过。他还趁着这段情绪高昂的阶段学了从前一直没时间重新拾起的东西,每天上午去外面和老师一起学画画,中午等张沉接他下馆子,晚上就窝在张沉旁边,开着滴滴响的节拍器练鼓,等张沉偶尔指点几句。程声学画画的地方离家有一段距离,老师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女人,说话轻声细语,总穿一身香奈儿套装,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老师给他讲艺术发展史,讲古往今来的画家,程声这个大龄学生很感兴趣,连课堂笔记都记得整整齐齐。老师偶尔瞟到他的笔记本,总要夸一句:“字真漂亮。”程声从一沓画和笔记里抬起头来,笑着说:“我爸从小逼我练书法,逼出来的。”中午张沉来接他,倚着那辆拉风的摩托往门口一站,扎眼得厉害。老师和程声一起从大门走出来,一眼望见朝程声招手的张沉,神秘兮兮地凑在程声耳边问:“那是你朋友吗?还是弟弟?”程声也凑在她耳边,撂下一句“那是我老公”就一溜烟直奔张沉的摩托跑去了。老师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程声冲着那男人飞奔而去,男人理所应当地接住朝自己奔来的人,扬扬手里的头盔,一只手捋着程声额头前碍事的头发,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脸给他戴头盔。老师看了他们一会儿,忽然想起今天课上程声告诉自己下周不再来学画的事,顿感惋惜,隔着马路使劲朝他挥了挥手,作道别。程声有一台日历,每天睡前拿一只墨绿色水笔在日期上划掉一天。当他划掉第一天时,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出现了,程声忽然之间发现很多东西,譬如小区里总有只狗围着喷泉转悠,他却从没见过这只狗的主人,譬如侧门超市里的菜总比十字路口的连锁大超市里的便宜两三毛,还尤其新鲜,再譬如爸妈已经彻底放开不管自己的事,妈妈甚至时不时主动问起张沉来,每次都要程声带一大堆东西回去,说这些全是给小张的。那台日历上四月份的日期很快被墨绿色水笔淹没了,终于到了最后一天。最后一天,程声在小区正门附近的花店里买了几盆绿萝、金边虎皮兰和一大束紫色郁金香。回了家,他把绿萝虎皮兰挨个摆在阳台上,独自蹲在地上看了它们大半天,想着以后有些花花草草陪张沉,要比聒噪的自己来得强。看够了,他又去厨房把新买来的花瓶洗干净储好水,让剪了根底的郁金香浸进水里,心满意足地把这瓶花摆在客厅茶几正中央。处理完这些花,程声却还觉得缺些什么,于是找出这一个多月以来自己画的上百张画,随手翻了翻。有风景有人,有爸妈发小海燕和张沉,有张沉坐在台阶上调音的正面、搭着耳机和其他人聊想法的侧面、隔着玻璃指导别人录音的背影,程声统统凭记忆和想象画下来,没向任何人展示,只是自己一张张攒着,到了今天就全封进柜子最里层。最后程声把前两天找律师拟好的财产转移合同移到床头柜顶层,才有了真正要结束一切的实感。他没有更复杂的东西需要准备,只不过要在明晚看过演出后找一扇窗跳出去,如同他小时候从围墙上跳下来一样随意。程声怀里抱着一个抱枕,如释重负地靠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再想,握着水笔把日历上自己最后一天划去了。就在这时,大门转来一阵响动,程声刚飘起来的思绪被突然打断,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发现是刚刚结束彩排回家的张沉。今天的张沉和以往不太一样,背着琴包,怀里抱了一大束花,他进门后把这一捧花放在玄关柜子上,指了指程声身旁没来得及收起的日历,问:“你怎么忽然算起日子了?”程声侧过脸,看了一眼身边满是笔迹的日历,没显得慌张,反倒自然地向朝他走来的张沉摇了摇,“我出院起就开始记日子了,每过一天划一笔,全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说完他指了指张沉怀里一大捧紫色郁金香,语调升得很高,“我今天也买了紫色的郁金香,咱俩心有灵犀!”张沉挨着他坐下,把花送进程声怀里,随意道:“是正门那家花店吗?我回来时路过,随便买了一束,摆在家里好看。”程声揽着他的胳膊,抽出一只花闻了闻,说:“那给花瓶换水这事以后得你来,我不想干活。”张沉一口拒绝道:“谁买的谁换,不准偷懒。”程声好像察觉到什么,忽然收起笑,抬起头来认真盯着张沉看,却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这种微妙的气氛一直延续到晚上,两个人洗完澡躺在床上,身体挨着身体,谁也不说话。过了不知几个小时,程声还是没睡着,他觉得身旁的张沉也没睡着,试探性地戳了戳他的手臂,没想到刚一动作就被人捏住手腕。“你还不睡干什么?明天我们要早起。”程声仰躺着,瞪着眼望向天花板,说:“睡不着,你呢?你怎么也没睡。”张沉说:“我不睡明天也有精力。”这话使得旁边的程声忽然笑起来,他啧了一声,彻底不打算睡觉,转过身面朝张沉说:“怪不得你精力这么足,教我画画的老师说能把艺术玩得极致的人都是疯子。精力充沛还思维清奇。她还吓唬我,说别看有些艺术家面相温和,一拿起他们的工具,心里的疯子就要破笼而出了。”说完这句后程声笑着看了眼张沉,问:“你是不是啊?”张沉看他,“我可没有玩到极致,玩得挺烂的。”“你还要到什么极致?技术极致?”程声摇摇头道:“我听出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这就是极致。”张沉只是笑,没再说话。两个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睡着。程声在被窝里攥住张沉的手,慢慢把自己的手指严丝合缝卡进他指缝间,忽然问:“要是有下辈子你想干什么?”“没有特别想干的事。”张沉答得很随意:“你有吗?”“我想想……”程声往张沉的方向不断靠近,最后靠在他肩膀上,黑暗里的表情异常认真,“一直读书?其实没读博有点遗憾,我不该跟我爸对着干,他很懂我适合干什么。”想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程声猛地直起上半身,被窝里攥着张沉的那只手不断地摇晃,他显得有些激动过头了,说出口的话都有些不连贯,“我想到要干什么了!下辈子我一定要学学其他风格的鼓,然后我俩一起去街边卖艺,你弹吉他我打鼓,地上放一个零钱罐,生意要是好呢,晚上就吃顿好的,生意要是不好呢,咱俩就喝西北风,是不是很棒?”“哎不行不行!”说到一半,程声自己先否决了,摇头道:“光卖艺可不行,万一养活不了自己怎么办?我俩应该提前开个小店,咖啡馆或是餐馆,先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再去卖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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