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傻丫头。”老太太说,“我有年纪了,伺候不动那小子,替我好好照顾他。”
扶意怕被这院里的下人瞧见,赶紧擦了眼泪,匆匆往祝镕的房里去。
进门就见床上的人挣扎着要起来,他左臂被棉布吊在脖子上动弹不得,右臂吃力地支撑自己的身体。
“你别动!”扶意急了,“你要做什么?”
“喝水……”祝镕说,“人怎么都退下了。”
扶意小心搀扶他靠在床头,去倒了一小碗水,堪堪两三口,祝镕拿起一仰头就没了,伸手还要。
扶意摇头说:“你一个习武的人,怎么不动这些创伤失血的道理,你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不能一下喝太多的水,你再忍一忍,过半个时辰,我再给你喝两口。”
然而祝镕在乎的,却是过半个时辰,眼见窗外一片漆黑,他问:“你为什么能留在这里?奶奶派你来的?”
“老太太就在边上住着呢,我可不是来伺候你的,我是来伺候姑祖母的。”扶意去放下茶碗,故意道,“你何德何能,能让我伺候你?”
祝镕却笑道:“这一箭挨得值了,护了皇上,又等来了……”
后半句没说完,就被扶意瞪着不敢再说,眼前的人显然是哭过的,眼圈儿那样的红,就算是生气了,眼底依然是心疼和悲伤。
“再没有下回,下回我一定先护着自己。”祝镕说,“不要生气。”
扶意伸手抚摸他的额头,因失血过多还烫手得很,便又去绞了一把凉水帕子替他敷在额头,细细地问哪儿不舒服,哪儿疼得厉害,劝着祝镕躺下好好睡。
“躺下肩膀疼得厉害,还是坐着舒坦些。”祝镕说,“总要熬上一两天,过两天必定就好了。”
扶意问:“大伯父来看过你之后,一整日都在忙调查刺客的事,听说慕公子也受了伤。”
祝镕一脸轻松:“他尚好些,怪我没出息,好在皇上安然无事。”
原来今日皇帝一行至京郊视察河堤防汛,旧年夏日京城曾遭百年不遇的大雨,险些酿成重灾,大雨之后皇帝即派人修建河堤、开渠引水,要赶在今年初夏前竣工。
祝镕与开疆随行护驾,在返程途中,突遇刺客,对方十几人,原不构成威胁,谁知缠斗中,祝镕惊觉树上另有刺客,张弓搭箭对准了皇帝,他飞身扑救,不慎中了一箭。
“皇帝嫌热,归途中不愿坐辇,不然不会那么凶险。”祝镕说,“但终究天命之子,化险为夷。”
扶意听得心惊肉跳,问道:“过去也有这样的事吗?”
祝镕笑道:“总这样,那还不天下大乱,我当职至今,才头一回遇上。”
扶意垂下了目光,忽然被轻抚额头,她再抬眼,祝镕说:“我不能做一辈子的侍卫,下次再有人刺杀皇帝,我就躲得远远的了。”
扶意嗔道:“你也不会哄人,只会说傻话,又是慕公子教你的?”
祝镕很不屑:“那小子自己还没着落呢,他能懂什么。”
扶意见话题越发不正经,但想能让他轻松些也好,但祝镕又把话转到了刺客的身上,说:“南边有一个明莲教十分猖狂,吸引教众施财献贡,更出卖性命,如今大有威胁皇权之意。奈何他们受地方乡绅保护,御史钦差三下江南,都无功而返,年初就听传言,他们私造兵器,意图谋.反,不知这一次刺杀,是否与他们相干。”
扶意神情严肃:“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们王爷还没失踪时,就有人来纪州传教,被王爷撵出纪州城,永世不许他们再踏足。”
祝镕说:“正是他们,立教六年之久,刚开始不过是些神神鬼鬼骗人的把戏,谁知一晃六年,教众已数万人。”
扶意垂眸轻声说:“皇上他也太……”
“扶意。”祝镕提醒她,“这是在京城,有些话千万只能放在肚子里。”
“是,我一定谨慎。”扶意说着,给祝镕盖了纱被,笑道,“我们怎么就聊上了,三公子,请您先歇着,早日把伤养好,别叫老太太担心。”
祝镕一脸笑意,顾不得满身疼痛,只因能和扶意独处而欢喜:“你也担心我是吗?”
“我担心你,担心得心都要碎了,谁想活这么大了,竟也有这样一天,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扶意说,“你说你这样高高大大一个人,上一回彻夜不眠在我眼前倒下去,这一回被血淋淋的抬回来,三公子,难道从今往后……”
“我听说,你在奶奶跟前,叫我镕哥哥?”祝镕冷不丁打断,生死在他这儿仿佛不值什么,心里的期待从眼中溢出来,“三公子、三公子的喊着责备我,好像拿箭往我伤口上戳,可我也想听一听,难道只有奶奶可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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