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愣了一下,凑在耳边低声问:&ot;转告十四弟,你愿意?&ot;我微点了下头。十三静静瞅了我好久,忽然好似下定决心,低声问:&ot;如果我照办,你就答应我绝不会放弃自己?&ot;我又点了下头,手做了个鸟儿飞翔的动作。
十三眼中含泪点点头,&ot;我会尽快告诉十四弟的。&ot;我用眼表示谢意,他道:&ot;你休息吧!&ot;我眼睛在室内扫了一圈,只有静立在帘子旁的巧慧。我缓缓闭上眼睛,陷入半睡半醒间。
晕沉沉不分日夜,有时醒来屋内通亮,有时醒来一片漆黑。总是qiáng撑着,努力看清楚身边的人,有时巧慧、有时梅香、有时ju韵,从无他。一瞬间的清明后,又再度睡去,再醒时依旧。
不知道过了几多个日日夜夜,终于能说话了,第一句话就是吩咐ju韵打开窗户,ju韵劝道:&ot;姑姑身子不好,只怕禁不住风chui。&ot;我定定盯着窗户,巧慧忙去打开,看着窗外一方碧蓝天空和悠悠白云,那才是我的归处,再无一人的紫禁城不是我的家。
巧慧、ju韵躬身请安道:&ot;十三爷吉祥!&ot;十三从珠帘外冲进来,边挥手让巧慧和ju韵退下,边急道:&ot;十四弟手中居然有皇阿玛的圣旨!现在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皇阿玛当年已经留旨赐婚十四弟和你。只要十四弟愿意,可以随时公布圣旨娶你。皇兄只怕马上就来,你赶紧想想如何应对。&ot;难怪十四敢说能带我出宫的话,我呆了一下问:&ot;圣祖皇帝什么时候给十四爷的旨意?&ot;十三道:&ot;康熙六十年十一月。&ot;我猛然想着十四当年在浣衣局所说的话-皇阿玛说我立下大功,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就又向皇阿玛求婚,求他赐婚就是给我的赏赐,求他念在你多年服侍的份上,原谅你,即使有错,这么多年吃的苦也足够-,微微笑了下道:&ot;这是圣祖皇帝给十四爷西北战功的一件赏赐。&ot;十三急道:&ot;你怎么一点不怕呢?你知道不知道皇兄在朝堂上接到圣旨时,脸色瞬间一丝血色也无,可嘴角还要带着丝笑听底下百官评议此事。&ot;他话音未落,我向他指了下外面,十三忙回头请安。珠帘外的胤禛静立不动,隔着一颗颗翠绿的琉璃珠,他的脸模糊不清,只有冰冷的视线锁定着我。半晌后他缓缓伸手拨开珠帘,眼中掠过恨,怨,不敢相信,我心中剧痛,不敢再看他,看向窗外,心中一遍遍默念着-相爱容易,相守难,不如归去,不如归去。&ot;只听几声-喀嚓-声后,清脆悦耳地珠子砸地声音,轻重不一,嘈嘈急雨,切切私语。嘈嘈切切错杂,一粒粒,一串串纷纷而落。半晌后方寂静无声,只余一地翠珠。
胤禛站在残破的珠帘旁,手中仍握着几截珠帘。刚才的欢快响声越发衬得此时死一般的压抑。胤禛把手中的珠帘随手扔到地上,又是几声清越的声音,伴随着满地溜溜滚着的珠子。
他忽地大笑起来,扶着门框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后方止住,依旧带着笑问:&ot;你这么多年究竟做得是什么功夫?既然要嫁老十四,当年又何必抗旨?既省了我的心,自个也不必遭那么多罪。&ot;低头静立一旁的十三低声惊呼道:&ot;抗旨?&ot;胤禛笑指着我,对十三道:&ot;我一直未对你说,她被皇阿玛罚到浣衣局就是因为不肯嫁给老十四。&ot;十三凝视着我,眼中敬佩哀悯错杂重叠。
我垂目靠在榻上一动不动,胤禛紧走了几步,坐在我身旁托起我的脸道:&ot;朕既能命老八休了福晋,也就能让老十四娶不到你。&ot;我淡笑了下道:&ot;不遵遗诏的罪名可非同一般,落在他人眼里立即增了口实,你既能不把这道遗诏放在眼里,那其它遗诏也可以……&ot;十三阻止道:&ot;若曦!&ot;我在舌尖的话忙吞了下去,可胤禛唇边的那丝笑已经消失。
我轻叹口气道:&ot;自古皇帝最怕自己旨意得不到尊重,如果你如今公然不遵照圣祖皇帝的诏书,那将来子孙就有例可循,置祖宗家法于何地?就是眼前还有满朝文武悠悠众口。&ot;胤禛盯着我笑叹道:&ot;你的聪明和辩才都是拿来伤我的吗?&ot;两道目光宛若利剑,刺在心上,疼痛难忍,我弯着身子道:&ot;我们如今一直在彼此伤害。当年在浣衣局时,虽隔着重重宫墙,我心里却满是对你的恋慕心疼思念,如今虽日日相对,我却渐渐在怕你,甚至当我想起……想起……我会恨你。你如今对我也是恨意重重。我不想有一天最后只余彼此憎恨厌恶,我不能想象那天来时我该如何面对,所以才想离开。胤禛,放我出宫吧!&ot;胤禛默了半晌道:&ot;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回到以前。&ot;我摇头道:&ot;没有人能回到以前。玉檀死了,孩子没了,十三爷囚禁十年,你从五十一年后过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日子,这些都横在我们之间,我们不可能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且我永远不可能做到对八爷他们不闻不问的,我搁不下!&ot;胤禛静坐了会起身向外行去,他身子直挺挺地从残破的珠帘中穿过,又是一阵-叮咚-之声,声未绝,人已消失在帘外。
十三和我对视半晌,我道:&ot;你去陪陪他吧!&ot;十三轻叹口气,瘫坐在椅上道:&ot;皇兄现在肯定不愿意见我。这次能替你和十四弟通传消息的人除了我再无可能有别人。皇兄虽未追究,可心里肯定对我有气。&ot;我道:&ot;对不起!&ot;十三苦笑了下道:&ot;我若知道十四弟手中是一道赐婚圣旨,只怕不会那么慡快地答应你的。&ot;我道:&ot;我自个也未料到,我以为他有可能有准我出宫的旨意,现在想来是我一厢qg愿了。&ot;十三猛地坐直身子,喜道:&ot;你不愿意嫁十四弟?只要你不愿意,此事还有转圜余地。&ot;我默了一瞬道:&ot;我是不愿意嫁他,可如果这样能让我出宫,我愿意选择这个法子。何况,这只是个名义上的事qg而已。&ot;十三叹口气,跌回椅中,喃喃自语道:&ot;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qg呀!&ot;―――――――――――――几天后,胤禛仍旧无动静。十三来看我时,我问他:&ot;皇上究竟想怎样?&ot;十三叹道:&ot;我也不知道。毕竟这是让他把自己的女人拱手送人,皇兄怎么受得了?&ot;说完复叹着气离去。
何太医每日都会来依例诊脉。今日他诊完后,笑道:&ot;好多了,再服两贴药,就可以停药了。&ot;说完就yu起身告退。我示意一旁的巧慧出去,对何太医道:&ot;我如今究竟是什么状况?&ot;何太医道:&ot;就要好了。然后就是日常调理保养。&ot;我道:&ot;我不是问这次的病,我是想知道我究竟还有多少时间?&ot;何太医沉吟未语,我又道:&ot;请告诉我实话!病人有权知道自己的病qg,大夫也有责任如实告知病人。&ot;何太医轻叹口气道:&ot;这一年多的相处,也知道姑姑不是一般红尘中人,只怕生死早已看淡。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诊脉时说过的话,若一切遵照嘱咐,可保十年无虞。&ot;我微一颔首,何太医接着道:&ot;如今已过去一年多,本应还剩八年多。可今日我只能说如果一切都好的话,也只能有三四年的了。&ot;说完后低垂着头。
我笑道:&ot;何太医不必如此。我实在不是个好病人。此事皇上可知道?&ot;何太医道:&ot;皇上未问起过这事,我也……我也没有敢说。&ot;我笑了下道:&ot;这一年来多谢何太医细心治疗,若非太医,我只怕……&ot;何太医起身行礼道:&ot;为医者本份,只恨自己医术低微,不足以解姑姑之疾。&ot;我摇摇头,何太医又行了个礼后,转身退走。
梅香和ju韵众人看我的眼光都带着怪异,巧慧噘嘴嘀咕道:&ot;他们这是做什么?&ot;我喝尽手中的药道:&ot;你不问问怎么回事吗?&ot;巧慧递了茶盅给我漱口,&ot;这有什么好问的?若非小姐,这宫里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的。小姐和主子一样爱的都是个自在,自然还是出宫好。那天夜里我寻到小姐时,险些被小姐吓死,脸惨白,双眼直直,嘴里不停地叫-姐姐-,走来走去却只是在地上绕圈子。后来,何太医来看小姐,只叹道-病能不能好,在她自个心里。她若不想好,就是华佗遍鹊再生,也无能为力-我当时哭了又哭,小姐却只是睡,后来幸亏十三爷来,小姐这才一天天好起来。&ot;巧慧说着,声音已带了哭腔,她指了指窗户外的蓝天道:&ot;小姐不想再隔着紫禁城的宫墙看这些了。&ot;我搂着巧慧道:&ot;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跟着我过的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从小到大只怕还没这么受罪过。&ot;巧慧摇头道:&ot;小姐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将近二十年,巧慧进来了,才真正明白小姐这些年受的罪。只要小姐觉得好,我怎么样都是开心的。&ot;我点点头。
话音还未落,胤禛从帘外快步而进,巧慧刚要请安,胤禛脸色平静无波,嘴里却喝道:&ot;滚出去!&ot;巧慧大惊,满脸惊惧地看向我,我向她微一颔首,示意她赶紧出去。
胤禛凝视着我,太阳xué突突跳动,半晌后一字一顿地道:&ot;朕终于明白你为何如此放不下老八了!明白你为何让他提防我;明白为何他在太庙前罚跪,你就在佛堂相陪;明白朕一伤他,你就要来伤朕。&ot;我盯着胤禛深黑冰冷的双眸,终究让他知道了,&ot;九爷说的吗?&ot;胤禛道:&ot;朕多么希望这次是老九做的,可不是!是老八亲口告诉朕的。他一字字告诉朕的。他教你骑马,他送你茉莉花,你自打进宫时就戴在腕上的镯子也是他送的,你们在糙原上牵手一同看过星星,一起赏过月亮,他抱过你,吻过你,你们有过盟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ot;我叫道:&ot;不要说了,不要说了!&ot;胤禛俯下身子,紧盯着我道:&ot;不要说了?老八给我细细讲述这些的时候,我心里一遍又一遍在怒吼的就是这句话,可我却只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听着,我是什么感觉?我是什么感觉?&ot;他抬起我的头,&ot;看着我!若曦,你瞒得我好苦!为什么要让他对我做这件事qg?让老八一刀刀刺到我心口,而我只能微笑着静坐着由他一刀又一刀的捅。为什么你当年非但不告诉我,还故意默认我对你和老十四的误会?为什么?原来自始至终都是老八!-定不负相思意-?&ot;他把我的手按在他心口道:&ot;你知道它有多痛吗?你让老八如此伤我,你怎么忍心?&ot;我泪珠涟涟,心一点点碎裂成粉末,yu要抱他,他推开我,走离几步道:&ot;不许你碰朕!从今日起,朕永远不想再见你!他们休想再让朕难过!&ot;说完,一步一晃地蹒跚而去。
我跳下榻,赤脚紧跑了几步,手刚触及他衣袖,却又犹疑顿住,他的衣袖从我指间滑过,我扶着门框,目送他一步步远去,身子如抽去了骨架般,瘫软在地上。我既然决定要离开,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从此后他不再惦记,心上再无我,无爱则无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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