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太太眼底一直沉郁的戾气暴躁已经全部散去，只有那柔婉明丽一如当初。

此刻，她站在原地，复杂地望着净涪。

净涪却只是低垂着眼眸又往后退出三步远，屈膝跪下，郑重地给程大太太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拜谢母亲生养教导之恩。

惭愧连累母亲多年挣扎与本心和魔性之间。

祈愿母亲日后万事顺遂，长寿安康。

……

净涪虽然没有言语，程大太太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单手持帕捂嘴，压下喉间的哽咽，却挺直了背梁站在原地，生受了净涪的大礼。

待礼毕，程大太太快步向前扶起净涪，再开口却是：&ldo;小师父，&rdo;她哽咽了一下，继续道，&ldo;小师父快快起来……&rdo;

她拿手帕抹去眼角的泪珠，努力笑道：&ldo;小师父一路走来辛苦，还是先去梳洗歇息一番。

别的事，稍候再说也尚未迟……&rdo;

净涪的视线稍稍偏移，并不看她，却也不拒绝，点头应了。

她又勉强笑了，冲着外头叫道：&ldo;纨素……&rdo;

纨素自外头进来，身后还领着净涪昔日的小厮射日。

程大太太看也不看他们，只还望着净涪，问道：&ldo;邀天院里可都准备好了?&rdo;

纨素退让一步，射日低头回道：&ldo;回太太话，一切用具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少爷……小师父回去了。

&rdo;

程大太太柔声道：&ldo;你快去吧，待休憩过后再说……&rdo;

净涪看了程大太太一眼，点了一下头，转身往邀天院去。

射日连忙跟上。

程大太太站在原地，望着净涪消失在小门后。

纨素站在她身后，担心地叫了一声：&ldo;太太……&rdo;

程大太太没理会她，又站了好一会儿，这才闭了闭眼，回身道：&ldo;回去吧。

&rdo;

一主一仆一路走得很慢，也走得格外的沉默。

在这一片沉默中，程大太太似乎回到了过去。

每走一步，她都能看见自己。

初初嫁入程家还心有不安的新妇，新婚燕尔初掌家事的娘子，诊出喜脉既喜又惊的小妇人，夜夜惊梦脾气暴躁烦乱忧心的小孕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痛不欲生又喜不自胜的小产妇，性情急躁烦乱不安甚至满身戾气的大太太……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她走到今日，才算是找回了熟悉的那个自己。

沈安茹笑了一下，笑声极其奇怪。

纨素听见，心头一惊，猛地抬头望着沈安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