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师兄几个月前就变了。”

有人说，“常常来往无踪，还到处杀人。”

&esp;&esp;“是师兄的修行出了岔子吗？自从魔剑死后他就……”

&esp;&esp;这些议论声随着雪花纷纷而下。

&esp;&esp;江世安听得久了，耳朵变得很麻木，他失去了跟每个人解释辩解、大声反驳的力气。

他的手指描摹着薛简的衣袖，道长袖子上有一个清淡的花纹，是一朵云，竟然跟风雪剑剑鞘上的纹路有些相似。

&esp;&esp;他长久地望着，脑海里迷幻地响起生前听到的话——

&esp;&esp;“哟，是薛道长大驾光临，您可是广虔道人的徒孙，方寸观的嫡传，你来这里，我们哪有不盛情款待的呢……”

&esp;&esp;高堂之上，长者发须皆白，面目有些模糊，宛如一座世人膜拜的塑像。

从塑像座下传来宣判之声，是清知道长代为传达。

&esp;&esp;“孽徒薛简，悖逆尊长，目无门规，破戒杀生……”

&esp;&esp;“依我看，世上的清浊黑白，只有那么两个人可以分清，一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薛简，当世至清之剑……”

&esp;&esp;“滥用秘术、弃忘悯世之心；杀心日盛，有坠邪道之嫌……”

&esp;&esp;“……那他岂不是下一代的方寸观观主了？这个位置可一贯是武林泰斗，备受尊重，前途无量。”

&esp;&esp;“屡教不改、知错故犯……”

&esp;&esp;这两种声音在脑海中渐渐重叠了，在入夜的飘雪中归于虚无。

江世安的耳边最后居然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他迟滞地抬手，才有些恍惚地发觉清知道长已经念诵完了。

&esp;&esp;一滴仿佛马上就要凝结成冰的眼泪从他眼底坠落下去。

&esp;&esp;鬼魂感觉不到痛，竟然会哭。

&esp;&esp;江世安抬手的动作顿了顿，攥成拳头握了握，随后用力地擦去眼下泪痕。

他看着广虔道人拿起那张写着薛简八字的寄名帖，将帖子放在炉火之上，在投入炉中之前，一贯不曾动容的观主再次低头，垂眼看向静心堂外的薛简，最后说了一句：

&esp;&esp;“小简，我只有一句话问你。”

&esp;&esp;他要问什么？

&esp;&esp;这似乎是最后一个转机，江世安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他扯了扯道长的衣袖，见薛简不动，立即起身上前，想要到广虔道人的面前问出来，他不能说话，那么比划也好、写字也好，用茶水写字、咬破手指用血、不管是什么方式，他要问清楚。

&esp;&esp;可他走不到那里。

&esp;&esp;他不能离开薛简十五步之外。

&esp;&esp;江世安闯入其中，就像是一卷冰雪忽然吹入堂中。

他只能走到中途，便被强大的吸引力控制住了行动，一瞬间跪倒在堂中，他向前爬了半步，僵持着停在原地，一寸、一毫，都不能再靠近。

&esp;&esp;他终于知道薛简为什么要跪在那里了。

他的心思缜密，一针一线地计算着，每一针都洞穿了江世安的心口，没有痛感，只剩夜里呼啸而过的北风穿过，声声如同呜咽。

&esp;&esp;薛简知道他冲过去了，也知道文吉走不到师爷的面前。

&esp;&esp;他看着面前模糊的那团影子，低下头。

&esp;&esp;他只有二十五岁，可是却长出了满头的白发。

这片白发垂落在雪地上，几乎彼此交融，他向着养大自己的长辈弯腰磕头，回答：“值得。”

&esp;&esp;广虔道人停住在炉前的手僵了僵，随后松开，寄名帖投入到炉火当中，立即被炭火淹没，燃烧起来。

&esp;&esp;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