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群路过苗圃,问长林:“没看人最近怎样?”
长林笑着说:“你叫黑山伙计说。”
黑山憨厚地笑着:“这回,看起实在哩!”友群也憨笑着,似乎是对长林老汉的赞许,又是表示自己的愧疚。
传统的春节前几天,乡村的新年佳节气氛一日浓似一日。徐家园决分了,除了个别男人在城里工作而女人身体不好的一两户人家外,家家户户分了钱,小镇上的集市在萧条了多年之后显得空前繁荣热闹,徐家园一溜一串走出去挎篮挑担置办年货的男女社员。庄稼人对公历元旦马马虎虎,对农历春节还保持着浓重的送旧迎新的喜庆心理。
腊月二十八,公社召开群英会,嘉奖那些在生产队各条战线上为人民做出显著成绩的优秀分子,徐家园苗圃务苗小组被评为先进班组,三个老汉要去开群英会哩!
一早起来,老伴把一身过年走亲戚时才穿的新衣服给治安换上了,出门的时候,老伴还抻扯着不熨帖的褶皱,引得儿媳在门道里抿着嘴笑。
治安走进苗圃的圆洞门,见长林老汉刚从苗圃那头过来,还是那身粘着泥巴土星的衣裤,倒觉得自己穿得太新,不自然了。
“啊呀,穿这齐整!”长林笑说。
“老婆子阳性子人,硬叫我……”治安哈哈笑着,摊开双手。
说话间,锣鼓从村里敲过来,青年们把三个老汉连拽带推,上了公路。天是这样蓝,太阳刚刚冒红儿。公社大门两边,插着几十杆彩旗,墙上贴着斗大的标语字。早来的几家锣鼓,在门外广场上摆开场子,比赛铜器哩!徐家园的锣鼓队,一来就加入了竞赛,把他们欢送的代表扔下不管了。
治安跟着长林,进了公社院子,迎面墙上,贴着光荣榜,围着一大堆观看的男女青年,治安老汉还没看见自己的名字,迎面走来了公社罗书记,满面春风地和他仨打招呼:“你们三个务苗专家来咧!刚才我还寻你们哩!走走走,先到我屋里喝水。”
罗书记的房子里简单得很,一张桌子一张床,小凳子倒是不少,在火炉周围摆了六七个,满地都磕着旱烟灰,大概这儿常有人来坐。治安站起身,接过罗书记倒来的水,总觉得有点局促。看看长林,他倒是随随便便,罗书记给他递水,他连身子都不动一下。黑山只顾在火炉上烤烟叶子,往烟包里揉。这罗书记在公社好几年了,他从来没和罗书记说过话。有一回,罗书记到徐家园工作,午饭派在治安家,他早早端着饭从后门溜到街巷里去了,觉得和这“官”儿一起吃饭不畅快,也没啥话可说。
“这位老人是今年新进你们苗圃的?”罗书记指着治安,问长林。
长林说:“徐治安,务苗是一把好手,前几年没出世,今年把积极性调动起来哩!”
治安听了,心里好舒服啊!长林不说咱前几年那些麻哈事,只说“没出世”!这话说得得体。治安从心里叹服长林真是个好老汉。
“好啊!把你的技术发挥出来,把菜务好!”罗书记看着治安说,“压力大啊!市上今年的方针,要把郊区农村变成副食蔬菜基地,要保证新长征大军有足够的副食供应,事关重大!你们的苗儿务得好,菜长得好,我的压力就松泛一点,我是凭你们哩!”
“放心!咱明白!”长林说,“‘四人帮’捣乱不成了,政策也落实咧!你放心!”
治安老汉的心里鼓鼓,却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你们今年的苗苗长得好!全社还是你们挑梢儿!这回好好讲讲经验!”罗书记说罢,有人把他叫出去了。
长林老汉说:“刚才罗书记给我说,开幕式选主席团,叫咱务苗组出一个人。”
黑山说:“就是你。”
长林笑说:“我说,咱们仨人,论起今年起色大的,还数治安。黑山,你说呢?”
黑山仍然憨厚地一笑:“对,对着哩!”
治安这回着实慌了:“不成不成不成,我绝对不行!”
不行也没办法,仨人中有俩人拥护,治安推辞不掉了,慌乱而又诚恳地说:“长林哥,黑山弟,我明白你俩的心意,是推着我往高处走哩!前多年,唉……”治安忽地动了感情,几乎掉下眼泪来。
“上上上!上。”长林热情鼓劲说,“上到主席台上,让全社的好汉模范都看看,徐家园的治安老汉,从今日起,另是一个人咧!”
治安却孩子般天真地问:“主席台在哪搭?”
“在会场前头!和公社领导坐在一起!”长林说,“俺大伙坐在台下……”
“啊啊,啊……”治安激动得花白胡须颤抖了,那样的场合,他一生从来没经过!他觉得自己真是另活一重人,登上一个新的天地!
公社大院里,广播上欢乐的歌声停止了,召集会议的人呼喊代表们到大礼堂集合哩!会议就要开始了。
仨人出了罗书记的房门,夹在人窝里,朝装饰一新的大礼堂走去……
19794小寨从公社大院的蓝砖围墙上翻过去,就跳进派出所的小院;从派出所用红砖砌成不久的新围墙上再翻过去,噗通一声跌进供销社的杂院;从供销社的土打围墙上翻过去,他就钻进河西村鸡肠子似的村巷了。
他连续翻越三道围墙,不敢怠慢,甚至连喘一口大气的时间也不敢耽误,拔腿就跑。黑暗里瞅不清路面,他脚下一滑,跌了一跤,大概是踩到一泡猪屎或是一洼牛尿上头了。他不敢抚伤惜疼,爬起来挣扎着再往前跑,一直跑过河西村肮脏的村巷,跑下村北的河滩稻地里来了。
复种过冬小麦的一畦一畦稻田里,秋天收割稻子时留下的太高的稻茬子冻得梆唧唧硬,他磕磕绊绊抬高脚步,免得再次绊倒,跑过三四畦稻地,就遇到一条宽大的水渠。水渠干涸了。水糙枯死了。渠岸可以隐蔽下半截腿脚,渠岸上两排稠密的杨树和柳树粗大的树杆正是最好的遮掩,他顺着水渠跑啊跑,踩踏得渠底的枯糙和落叶嚓嚓嚓响,他感到上气接不住下气。头晕眼花,喉咙里直想呕吐,脚下被干糙的枝蔓缠绊了一下,又摔倒了,再也爬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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