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停住脚转过身迟疑一下说:“我不会舔碗。”
黄掌柜说:“不会就学嘛!”
黑娃仍迟迟畏畏说:“我怕学不会。”
黄掌柜说:“这活儿不难一学就会了。”
黑娃找出一条理由:“我舌头太短舔不上碗底儿,连碗壁儿也够不着。”
黄掌柜耐心地教导说:“舌头这东西跟橡皮松紧带儿一样,越抻越长不神它就缩短了。你学着舔吧越舔舌头就越长。”
黑娃愣愣地站着不动,再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舔碗。
黄掌柜说:“你坐下。”
黑娃在小马扎上又坐下来。
黄掌柜说:“快舔,这不算啥难为事嘛!”
黑娃垂着手低着头不动。
黄掌柜笑呵呵地说:“舔个碗比上轿还难吗?”
黑娃终于下定决心说:“掌柜的,任啥活儿你咋指派我咋做,做不完做不好你打你骂我都受哩!舔碗么……我不……”
黄掌柜短粗的胳膊一抡,短小的指掌里攥着的短杆烟袋在饭桌上空抡成一个半圆,站起身来说:“今日这回不舔了算了,碗也凉了难舔了,下顿饭我教你舔……好学着咧!”
黄掌柜在第二天早饭时对长工黑娃进行舔碗的启蒙教育。这种启蒙本该在昨晚的第二顿饭进行,无奈晚饭一般都是吃馍喝开水,碗是无物可舔的。早饭是黄澄澄的包谷糁子熬烧的稠粥,碗壁儿上残滞的糁子粒密度很大。黄掌柜突兀地问:“你知道不知道我这家业是咋么着发起来的?”
黑娃摇摇头说:“不知道。”
黄掌柜神秘地说:“你估、你猜——”
黑娃说:“是你勤勤谨谨发起来的。”
黄掌柜眯着小眼珠儿撇撇厚厚的下唇:
“不对”
黑娃说:“掌柜的你德行好积下的。”
黄掌柜依然摇摇头。
黑娃说:“你祖上厚实留下的?”
黄掌柜喝着糁子粥头也没抬。
黑娃便大胆问:“你发过一回横财?”
黄掌柜笑着摆了摆头,用筷子指定端在左手里的黄釉粗瓷大老碗说:“舔碗舔下的。”
黑娃眨眨眼没有吱声儿。
黄掌柜咚地一声把碗放到矮腿饭桌上,扬起右手里的竹筷子指着头顶的高大厅房,又指着院子两边对峙的四间屋说:“我这个三合院是舔出来的。一瓦一砖一页土坯一根椽一根檩条一根柱子都是我一口一口从碗壁儿上舔下来的!”黑娃瞅着黄掌柜凛凛然神圣的脸色,不敢贸然乱问乱说。黄掌柜也没有让黑娃插话添言的意思,继续着刚刚引出的话题,站起来用手里的筷子指着街门外头:“圈里的键牛母牛是我从碗里舔下来的,坡上的旱地川里的水地一块一块一亩一分都是我舔下来的。你明白吗?”黑娃勉强点点头不敢说不明白。黄掌柜缓和一下情绪说:“当然,也不是我一个人舔下来的,我爸我妈我爷我婆我老爷和老太人老五辈就舔碗,才舔出来这份家业……这下你信了吧?”黑娃连忙点点头。黄掌柜接住说:“这下你明白我为啥叫你舔碗的道理了吗?”黑娃说:“明白。”黄掌柜却摇摇头说:“你娃子还没明白。”
黄掌柜对黑娃讲解:“庄稼人过日月就凭俩字,一个是勤,一个是俭。勤开财源,俭聚少成多积小到大。一般人做到勤容易,俭字上就分开了彼此。钱挣得再多花掉了等于没挣,粮食打得再多糟踏光了跟没打粮一样。你打下八石麦吃光吃净你明年还得受穷,我打下八石俭省下一石我明年就比你好过了。一家大小一顿从碗里舔下一两,一天按两顿算就俭省二两,十天俭省二斤一月六斤一年就有七十斤正好二斗,十年两石一百年二十石。二十石粮食能置买多少地多少砖瓦木料?再甭算从其它路途省下的粮款。你家人老几辈要是养成舔碗的好习性,你娃子而今就不会出门给人熬活了,倒是要雇旁人给你熬长工哩!这下你明白了吧?”
黑娃反倒不服气这笔账:“洗了碗洗了锅,稠泔水喂牛喂猪还是没糟践嘛!反正喂牛喂猪还得搭配精料喀!”
黄掌柜说:“你说的恰好是一般庄稼汉们的想法儿,可见你还是不明白。该给牲畜搭配的鼓料不能减,可人吃的饭食还是应该舔进人肚里。人一日舔两三回碗,人就一天从早到晚都记着俭省,这跟孔老先生说‘吾日三省吾身’是一样道理。你娃子不信就试试舔一回,舔一回碗该花俩钱你就只花一个或是不花,舔过一月你手里攥钱攥得比死人的手还紧,一个麻钱都舍不得花了。你不信先试着舔一回……”
黑娃说:“我情愿受穷情愿出门给人熬活儿,我压根儿没敢想雇旁人给我熬长工的事,掌柜的我不试那舔碗,”
黄掌柜问:“我刚才说下一河滩话儿,你听进耳朵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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