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紧手臂,低声道:「还好你在这里,好好的。」
我掛着眼泪,亲亲他的胸口,「因为有你,我才能在英国有现在。」
余家文不只是我的初恋,更是我生命里的一道光。
我和父母亲矛盾一直很多,虽然经济上是安稳无虞的,但在当一个人之前,我首先是要他们期待的模样,我才能当个人,假使有哪一个部分我和他们期待不同了,那么日子会很难过。
大部分时候,只要妥协家里就会恢復安稳和平静,只要我照他们期望去过日子,拿出应该有的表现,就可以有些任性的权利,虽然也只是寥寥可数的几个小地方。
这样成长的鬱闷一直到我大学遇见余家文时到达最高峰,而在我每一次痛苦而崩溃的时候,只有余家文能接住我,让我依赖和软弱。
我到英国来,只有他和导师的支持,在我出发前他甚至将积蓄都给了我,怕我去英国没有家里的金援会流浪街头。
他不联系我,是因为要我好好的在英国过,要我不能依赖他、将他当成软弱的藉口,以照顾自己为重;父母亲不联系我,是因为我不符合他们期待的样子,他们认为我会低头,如果我不低头,那也不必回去,因为不是他们要的,那个能给他们有面子的儿子。
是以当他们知道我不会离开英国的工作,乾脆就走了。
威尔一直认为余家文很差劲,到我在英国站稳了脚步才愿意来,没有陪我度过我最辛苦的时候,其实他错了,余家文是知道只要有他在,我不会好好在英国认真过生活,甚至会影响正事,那样分隔两地拉扯的日子才是真正辛苦而漫长的。
比起他对我的渴望,他更害怕我一个人过不好日子,我窝在他的怀里,「你知道为什么威尔和我离婚吗?」
他从未问过我详细的情形,但我知道这段破裂的婚姻让他很掛怀,只是我不提,他绝不会探究,因而一直认为我是因为离婚太痛苦才回去台湾找他,其实不是这样。
我和威尔离婚,是因为一场恶梦,我梦见我们共同的朋友传来恶耗——余家文突然意外走了,我至今都记得在梦里面听见这消息的心情。
木木的,呆然的,不知道应该回应电话另一头林筱琪什么话,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按掉手机,连眼泪也不晓得要流,在梦里面,我放下手边所有的工作,放下结婚多年的丈夫,立即买机票飞回了台湾。
但再快也只见到那黑漆漆的棺槨,念想十多年的人就在那木头做的大盒子当中。
兜兜转转花费一大堆时间,走过世俗要的繁文縟节,唯独不敢去参与那瞻仰遗容,怕真的看见他失去生气的面容,安慰了余家文的母亲之后,就这样回到伦敦。
到家时,威尔不在,我一个人站着,对空荡荡的寓所轻轻喊了一声:「余家家。」
他从未来过这里,化成了鬼魂会跟着我来吗?我不知道,在断掉联络之前,我问了他无数次要不要来,但是他都没有回应我,现在不在了,在另一个世界还会记得我吗?
死亡是什么?
是他在也没有任何可能在我眼前展露那宠溺我的笑容。
我再也没办法见他了。
我在梦里哭嚎起来。
从恶梦里醒来的时候,威尔抱着我,轻拍我的背,沉默着。
一直到我情绪平復下来,才说:「刘若瑋,我们离婚吧。」
老实说,我很糟糕地首先感觉松了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我知道这个几乎只基于威尔单向付出的婚姻必须要结束。
说到这里,余家文紧紧抱着我,我说:「我很糟糕是不是?和人结婚了还不老实。」
他哽着声音,回答道:「你不是,你在婚姻里头很认真对待威尔,他亲口告诉我的,你尽力了,你很好。」
……威尔真是多嘴。
岁月流逝是谁都无法挽回的事情,就算后悔,就算不甘心,我们都没有机会再回头要年轻的自己妥协,也註定必须要如此,现在此刻我和他才会在英国的这个寓所里交心相拥。
退一万步来说,我们都是幸运的,能够好好待在彼此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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