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几个搬床的工作人员,两个人正式在医院里定居,一张额外病床加进来瞬间让原先称得上宽敞的豪华单间有些逼仄。程声想了个法子,跑下地招呼张沉同自己把两张床拼在一起。两人忙了几分钟终于拼好,程声站在床尾,看着与双人床无异的拼接床,心满意足地笑,笑够了就拍拍一旁的张沉,说:“下午我要去做生物反馈和脑电,医生还要帮我重新配药。”张沉搭着他的肩,瞥他一眼,问:“这么积极给我汇报?程声三两下扑上床,打一圈滚,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爬起来,说:“反正瞒不住你,我认输了。”之后他看到张沉靠在床尾正对的墙壁上,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眼里全是摸不透的情绪,程声和他对视了很久,受不住这样黑漆漆的眼睛,鬼使神差说:“你从来没有做错过,你没罪。”刚刚还抿着嘴的张沉缓缓撑起一个极淡的笑,甚至连嘴角都是平的,他说:“我们相互抵一抵,也许就全都没有了。”中午护士来查房,顺带监督程声吃饭吃药,临走前给他们交代下午的安排,特意说明治疗时亲属和朋友不能去,张沉听得比程声更认真,等送走护士,打发程声睡午觉:“多睡一会儿,下午到时间我叫你。”程声睡不着,跨上床抱着张沉的电脑,在他编曲软件上瞎剪着玩,可鼓弄半天也没剪出成果来,只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程声就察觉到自己情绪突然降到谷底,他想躺下睡一会儿,把这阵扛过去,可脊背还没沾床就听楼道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匆匆脚步声,紧接着病房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来,外面的人声瞬间涌进屋里。“程声,你住院都不告诉你爸妈一声?还是你妈跑去你公司找不到你本人,来来回回的问才问出来你一声不吭跑来住院……”话没全说完,两个中年人停在原地不再往里走病床中央躺着自家儿子,脸色白刷刷,坐在旁边拉着他们儿子手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抬头看到他们仍然是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给人一种冷冷淡淡的印象,可偏偏鼻子耳朵上扎着能反光的钉,大冬天里却是夏天打扮,一身搞艺术的行头,怎么看怎么和程声格格不入。他们几个人视线在空气中冒火星,心里清楚发生着什么事,几道目光你避我闪在半空中拉扯了几来回,谁都没贸然开口。这是张沉相爱。大学是个适合发展爱情的好地方,无忧无虑,可惜我们这辈子没有机会。摸着这本日记的手气得发抖,老程强压着想撕掉这些糟乱东西的想法,又翻到下一页,里面写:原来已经到了九九年,可我怎么还在想九七的事?我昨晚又做梦了,梦见他慢慢凑近我,当他的鼻尖快挨到我鼻尖上时,我看到他忽然笑了,他平时并不笑,因为他的生活里很难有值得开心的事,但我总会在他面前做出些令人发笑的举动,也算作我身上一种值得庆幸的特殊能力。梦里他像从前一样离我那么近,朝我脸上吐烟圈,我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也不足以形容。再醒来时窗外已大亮,周围空荡荡,厚被子被我踢下床堆着,我没管这堆棉花,抬头往窗外白茫茫一片看去。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我看雪,忽然发现我不知道他冬天穿什么衣服。这叠厚重到难以承受的日记描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形象,让人抓不到正形,老程理所当然对自己儿子日记里写的人产生极大的好奇和隐秘的厌恶,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身旁的主人公,看他和程声截然不同的长相和打扮,忽然道:“你和我儿子气质很不一样。”张沉和老程想象中的人不一样,他在年长者面前依然游刃有余,等两人走到医院后门的围栏旁时甚至自然地给他掏烟递火,完全没把他这个长辈身份放在眼里。老程没有拒绝,嘴上叼着烟,接过张沉手里的打火机,刚点燃烟头就听到旁边这个年轻人说:“您还能看出气质来?”“当然能。”老程把打火机还给张沉,收回手时笑了:“我这辈子眼里最不缺的就是各式各样的人,当官的、做生意的、带孩子来上访的,我什么样的人都见过。”这是句实话也是句狂妄话,一旁的张沉点头,侧过半张脸来看向老程,眼里有股若有若无的挑衅情绪,他问:“您把我单独叫出来想聊什么?”“聊我儿子,不然我们之间有什么能聊?”老程低下头,猛抽好几大口烟,等一缕缕呛人的烟雾从口鼻散干净,才重新开口对身旁的张沉说:“我儿子原本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他小时候淘气得不得了,每天在外惹是生非,我被调去外地工作好一段时间,刚回来就听他妈妈给我打小报告,说有一晚发现程声蹲在砖墙底下抽烟,呛得满脸眼泪,他那时候才十四岁,压根不会抽烟,是在偷偷学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他从小就向往这些出格但不入流的事,有一段时间他迷文艺片,跑来跟我说:爸,我以后也要找一个丧里丧气、不说人话的姑娘当女朋友,他觉得那样的人很迷人,后来他不知道中了谁的邪跑去组乐队,玩一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音乐,我问他你玩的这些音乐核心是什么,他告诉我是自由叛逆,我又问他,你还不够自由不够叛逆吗?你去看看普通人家小孩,哪个有你自由叛逆?你还要自由到哪里去?他梗着脖子大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这些事都发生在他十八岁以前,我这个当爸的能理解,男孩青春期里的自以为是和狂妄自大不足为奇,我以为这只是个成长阶段,未来他总会成长为一个成熟可靠的男人,但没有,你把他通往成熟的路一刀斩断,彻底毁了我儿子。”听完这么一长段控诉,张沉没表态,他靠着栏杆抽了一会儿烟,无视旁边程声爸爸灼热的眼神,目视前方融了一大半雪的枯草地,反问他:“那您觉得现在我该怎么做?”老程大抵因为官场混得久,说话九曲回肠,点题弯弯绕绕,他把剩下半根烟夹在手里,看着张沉说:“程声奶奶前几年跟我聊过你,说从未见过这么能抗住事的孩子,好像天塌下来都压不倒你的脊梁骨。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孩子,靠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不容易,但你和程声哪里都不合适,待在一起是造孽,谁也不能让谁自在,只能让两个家庭全痛苦。程声从小没吃过苦,随随便便对人着了魔,但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成熟孩子,应该早知道你们不合适这一点。”张沉点着头,“我当然知道,可我知道还和他在一起,您不觉得这些话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吗?”老程拧着眉,把烟灭在栏杆上,再问:“你家里人能接受你一辈子不婚不育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话让张沉停了半晌没说话,低下头再抬起时说:“死光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问到人大忌上,老程显然愣了愣,回过神后象征性清清嗓,自然略过这话题,又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原来在程声公司里上班,现在全职做音乐,除了自己的事,有时候给其他人负责一部分专辑混音,偶尔给别的乐队替一替键盘或者贝斯。”老程沉默了很久,再次开口说:“张沉,我不知道你和我儿子从前到了哪一步,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同一个完全变成另一种样子的人在一起。这是好事,他没了你也就没了执念,只会生活得更好,你没了他不用再照顾一个病人,全身心投入你自己的事业里,哪方面来看你们分开都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法又使张沉笑了,可更多的是感慨,他拿手扇了扇自己身上的烟味,感叹:“您既不了解程声也不了解爱情。”说完他随手把烟碾灭扔进草地边的绿色垃圾桶里,扫了一眼这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在通往病房的路上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背对着告诉他:“您儿子离不开我,我把他变成什么样再让他变回去,这件事你们做不到,我自己造成的后果我承担,不需要别人来教我。”这句话里“别人”这个词让老程半塌的眼皮倏地吊上来,一双疲惫的眼睛也随之撑大,他不可思议看着张沉往回走的背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再回去时程声正端着妈妈煲好带来的冰糖雪梨汤咕噜噜喝着,只露一双眼睛,但那双眼睛一看到带着寒气进来的张沉就固定不动了,他三两下把汤喝到底,急着问:“我爸跟你说什么了?”张沉靠在门口把身上的寒气放完才坐到程声病床边,跟另一边椅子上的程声妈象征性点了点头,转头对程声说:“他没说什么,倒是我把你爸气着了。”1017-1025请假声明20201017~20201025请假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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