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声无措地被他抱着,很久之后才明白什么一样,慢慢抱住他的脖子说:“怎么办,我不想回去了。”“回哪?”“北京。”“那是你家,你还得上学。”“我就是说我不想回家了。”两个人喘着气分开了些,身上衣服被糟蹋的不像样,又潮又皱。张沉摸了摸程声还没干透的头发,没回答刚刚那句话,只说:“出去吧。”程声听出他的意思,直白地问他:“刚才为什么把我抱进来?你妈就算看见我在你家也不会怎么样。”张沉说:“没想那么多。”程声“好”了一声,双手抚上他的脸颊,额头抵着额头,轻轻在他嘴唇上亲了最后一下,才回他:“出去吧。”下雨天阴沉沉的,外面只比衣柜里敞亮一丁点,他俩把皱巴得不像话的衣服整理好,摸黑出去,中间自觉保持了一段距离,谁也没挨着谁。李小芸那时候正把刚做好的几盘菜往客厅端,看到沙发上忽然出现的两个大活人吓了一大跳,他先看看自家儿子又看看旁边那个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不确定地打招呼:“你好,这是……”程声早就恢复原本那副逮到谁都能唠两句的状态,马上热情洋溢地和李小芸打招呼,自我介绍比他上学第一堂课还详细,末了不忘使劲儿夸李小芸长得漂亮。李小芸很久没被外人这样夸过,几句话竟然叫她有点脸红,后知后觉把手里的盘子放上茶几,这才记起自己要问儿子什么话。“刚刚去你屋人不在,你俩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下俩人都不吭声,程声面上甚至有点漫上红。李小芸奇怪地看他俩一人一眼,又问:“爬窗户了?雨天别爬窗户,危险。”俩人还是不说话,李小芸叹了口气,朝程声说:“你跟他待久了也变成这样怎么办?不好好说话。”刚刚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程声马上翻篇,笑起来,“不可能,得是我把他带活泼了才是。”吃完饭,李小芸没让程声走,她揽着程声胳膊问他愿不愿意在家里住,暴雨天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云城现在又不安宁,路上会不会出点事大家心里都没底。这事正中程声下怀,他瞥了眼张沉,问李小芸:“我住哪儿啊阿姨,他床才一米二。”李小芸早想好了,“打地铺。以前每年夏天都要打地铺的,张沉他有床都不睡,就爱在地上睡,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着她就去拉张沉,使唤他:“跟妈拿床垫蚊帐去,别让你朋友动手,人家是客人。”这话听得程声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想当客人,最后也没能做到两手空空只旁观,见他们把床垫和蚊帐搬来便自告奋勇要帮忙,不顾李小芸一直推拒,亲自上手和这母子俩把晚上睡觉的地方搭好。李小芸替他们铺好床垫就被儿子劝回自己屋。两人又开始着手搭蚊帐,蚊帐是一匹带网眼的纱,没骨架,软踏踏的,四脚勾起四只勾子,正好挂在墙上的钉子上。他俩一人拿一角蚊帐,找到上面的勾子后往墙上套。程声没见过这种奇怪玩意儿,和张沉一起忙活挂好后环绕它打量。不过很快他就被催去洗漱,用的都是张沉的东西,和他执念的味道一模一样。他们两个在头顶灯泡的强光下没怎么说话,默契地保持着一定距离,一前一后洗漱完回了卧室。刚进门张沉就把门反锁,程声那时刚钻进蚊帐,透过这面几块钱的蚊帐把张沉从头到脚打量了个全,见他谨慎地锁门,没忍住笑起来:“家里就你妈妈在,还反锁,你想干什么啊?”屋里白炽灯在闪,这出格话在敞亮的屋子里怎么听怎么别扭,见不得人一样,张沉觉得这话扎耳朵,于是走去把灯关了,等整个屋子重新归于黑暗中才返回蚊帐,一进去就先把程声抱住,下巴压在他肩膀上蹭。这动作让他看起来很难过,程声心里一阵酸酸痒痒,伸手抚上他的头发,哄小孩似的,一下下轻抚。“你这几天在干什么?”张沉如实作答:“和以前一样。”程声又问:“那你想没想我?”这话意味不明,好像玩暧昧的小把戏,但张沉一般情况不会说谎,他要么就不说话,要么就说真话,犹豫了一会儿说:“想了吧。”很快他就把程声松开,一个人侧着身躺下去。程声摸不透他在想什么,跟着躺下去以后把他身体扳正,脸冲脸对他说:“你是不是觉得我问这些有病?”“还行。”程声骂了一声,又说:“你妈说得真没错,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一句中听的话都没有。”说完他又想到什么,开始笑:“不过别的方面挺诚实,你看你那会儿凶的,我嘴都要被你咬破了。”张沉说:“明明没破,别夸张。”屋里的窗户紧闭,电风扇也关着,有点闷。他们两个并排躺了一会儿,张沉忽然侧过身仔细看程声的侧脸,从额头一溜扫到下巴颏,不知是不是想起程声刚刚说他嘴里吐不出一句中听话,要夸不夸地说:“你长得挺好看。”程声听到马上反击:“长得丑你亲得下去嘴?”张沉意识到程声这是暗骂他看脸,还不着痕迹把自己夸了一通,反驳:“柜子里纯黑的,除了眼睛我什么也看不到。”他们枕头旁放着手电筒,程声瞥见后打着手电往自己脸上照,问他:“现在你看清了吗?”旁边那人被强光刺得突然,捉住他的手合上手电,“人家这么玩都是扮鬼,扮鬼怎么可能好看。”程声被人捏住手腕,哼了一声,“小屁孩口是心非”,可他哼完又觉得高兴,居然出其不意地捏住他下巴颏,在他脸颊上啵了一口,还是清脆带响的一口。这一口下去两人之间的空气又开始变得浓稠,程声抱着他慢慢躺下去,嘴唇贴着他脖颈说:“我这次回去在图,这事还有学者专门研究,洋洋洒洒的参考书目和文献,一点儿都不丢人,说明咱们没错,好多人也这样。”张沉当然没看过什么同性恋参考书目和文献,他甚至连自己是不是都不清楚,但还是“嗯”了一声。“国外还有游行,要婚姻合法,虽然现在全世界没一个地方合法,但没准真能呢?”程声说到这,又犹豫着开口:“我……我想一辈子在你这里待着,我们以后都别结婚行不行?”这话太荒谬,他竟然就这样对着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说出口,程声说完也觉得懊恼,还想补救几句,“我们可以当能接吻的朋友,平时就像好朋友一样相处,难过了就抱一抱,亲一亲,互相安慰,不好吗?”张沉被他抱着,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他心里好多话想问,比如我万一去不了北京怎么办?比如你家里能同意吗?我家太好欺负了,几乎谁都能来踩一脚。再比如万一你去喜欢别人怎么办,你性格长相家庭都那么招人,大学里多少漂亮的姑娘小伙,你回去还能记得几百公里外的小地方有这么一号人吗?他们认识时间虽算不上长,可程声没个定性的性格早就被张沉摸透,他脑子里循环这些问题,最后还是没能问出口,只是闭着眼睛把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一点。隔了一会儿,张沉问他:“你想不想喝汽水?我去冰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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