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为何,云晨潇被水心悠那一眼看得有点发怵。她巴不得那老怪物走得越远越好,谁知小悠儿竟随那老怪去了。她虽不情愿,却是神不随心,也早已是在水心悠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已然坚定跟上了。
这三人俱是轻功卓绝,一前两后,虽是缓步慢行,却也一日千里无难。但却不知是因为夏天气闷或是其他,三人均是沉默无语。老怪只管走路,水心悠只管垂头冥思,云晨潇只管冥思水心悠在冥思什么,气氛越发疑闷。
转眼又翻过数个山头,太阳终于散尽了余晖,月亮悄然爬上了树梢。难得一阵清风徐来,伴着那老怪阴阳怪气的声音:&ldo;你们俩可听过&lso;生在苏杭,葬在北邙&rso;这句俗语?&rdo;
老怪话未说完,水心悠已是忍不住&ldo;呀&rdo;的一声轻叫,登时停了前进的脚步。
云晨潇见得水心悠似有不悦,不由得大皱眉头道:&ldo;这是什么破话,为何要葬在北邙?难道它地下有金子不成?&rdo;
&ldo;北邙山头少闲土,净是洛阳人旧墓。旧墓人家归葬多,堆着黄金无买处。&rdo;
&ldo;哦,唐人王建的诗。&rdo;云晨潇猛然回首,却见得水心悠双目紧闭,慢慢地吟出这首诗来,又道&ldo;洛阳九朝古都,北邙更是龙脉所聚,风水圣地,旧墓甚多也不足为奇。&rdo;
那老怪微微颔首,又道:&ldo;大燕建国,国都是为长安。长安长安,长治久安也。既如此,却何劳另设一东都洛阳?岂不劳民伤财,多此一举?&rdo;
水心悠听得此言,只觉心头一堵,她熟读五行门师门典籍,自知东都由来实则只为一人,正思量着该如何回答,却听云晨潇接口道:&ldo;这个我晓得。咱们高祖皇上有心效法唐制,东西二都,同荣共昌。&rdo;
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大唐风华,波及天下。唐朝有东西二都,是为洛阳长安,后世子孙因袭唐制,也是自然。然那老怪微微一笑,颇是不以为然。
云晨潇一猜不中,却不气馁,忙道:&ldo;若非如此,那定是高祖皇帝喜欢洛阳城。他便要定都,却又奈何?&rdo;
老怪哈哈一笑,道:&ldo;洛阳洛阳,虎落平阳!哈哈,是啊,便是那姓薛的小子喜欢这里。&rdo;
那老怪称本朝开国皇帝为&ldo;那小子&rdo;,实则是大大的不敬。然云晨潇不明所以,正全力思索东都由来。只是水心悠听得眉头微皱,心中不爽,正要言语,那老怪脚步却戛然而止,抬手一指,道:&ldo;二位瞧!&rdo;
云水二人朝着老怪所指方向看去,但见前方一座单独山头,形状说方不方,说圆不圆,好似是两边高,中间低,模样甚是奇特。那山头上一座不太显眼的土坟歪歪斜斜的立着,在这个距离刚好可以看到。然奇怪的是,那山头除此土坟外再无一冢。这北邙既为风水宝地,抢着入葬者自然多如牛毛,看其他山丘坟冢密集如雨,却不知这小小坟墓有甚特别,可以独占鳌头。
&ldo;看出什么门道么?&rdo;
水心悠细细盯着那坟冢瞧了又瞧,道:&ldo;前辈,这……如此远距离观察,如何看得清楚?须得走近些,再……&rdo;
&ldo;哈哈,&rdo;那老怪未等水心悠讲完,哄然大笑道:&ldo;丫头啊,你聪明一世,怎的现在犯糊涂呀?没听人说,高屋建瓴吗?&rdo;
&ldo;高屋建瓴?&rdo;
&ldo;不错,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啊!&rdo;老怪微笑捻须,道:&ldo;咱们现在就正在北邙的最高峰上!&rdo;
云晨潇听着二人对话,只觉如坠雾乡。然此人性喜山水,最爱流连美景。她此时站在这邙山最高峰上,举目游怀,畅心随性,虽然四周阴风阵阵,森然幽深,又伴着无数阴坟野冢,她也不觉不妥。正自享受间,却觉眼前忽然有一黄光闪过。那黄光似惊雷,如闪电,似乎还带着吭吟高歌,既陌生又熟悉,如同从混沌洪荒之世它就存在,却又好似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它快逾风雷,上通天,下彻地,纵横呼啸,所向披靡,不知何终何起,就这么一瞬而过,好似突然就钻入了云晨潇的心里!
&ldo;啊!&rdo;云晨潇一声惊叫,忙闭上了眼睛,她怕极了这事物!
那一声尖叫划破了繁星满布的夜空。风更狂,吹着山上茂木密林,扫过一座座坟头,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如泣如诉,似笑还哭,好似坟主七嘴八舌的诉说着自己曾经辉煌光荣的一生,说不出的诡异。纵使云晨潇紧闭双目,但那事物却已然盘亘在它脑中,就这么一个模糊又清晰的记忆,竟如面目狰狞的阴魂梦靥一般,挥之不去了。陡然间,云晨潇哈哈一笑,如中邪一般,竟而晕了过去。
水心悠察觉云晨潇的异样,一把扶过她,正手足无措间,那老怪却伸手一拦,只掐了掐云晨潇的人中,为她度入一股中正平和之力,笑了笑轻声道:&ldo;你不必担心,她看到了,那事物,她看到了!&rdo;
水心悠心头诧异,当真说不出的别扭,又隐隐有些恐惧,向云晨潇身边靠了靠,颤声问道:&ldo;那事物?那……那是什么?&rdo;
&ldo;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云丫头无意此间恩怨,看了个明白,你却过于执着这段曲折,所以看不清楚。&rdo;老怪悠然起身,右手食指伸出,顺着洛阳北邙山山势起伏,如同描画它的轮廓一般,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渐渐,那轮廓清晰起来,终于,苍穹变色,大地仓惶,万壑归一,苍山起舞。水心悠此时再也隐忍不得,破口大叫道:&ldo;龙!这便是,便是龙……龙啊!&rdo;
太逼真了。那北邙连绵盘亘的山峰起伏,在老怪的指点下,竟忽然有了生命一般,在天地间活跃飞腾起来。且这生命不是他物,正是千古帝王梦寐以求的神物‐‐龙!
老怪颔首道:&ldo;不错!此时你再看那土坟……&rdo;
那水心悠蕙质兰心,此时既已看出龙脉所在,便微笑道:&ldo;那土坟便是龙首所在,而我们现在所处为邙山最高,正是龙脊。&rdo;
老怪笑道:&ldo;丫头,脚踩龙脊,恐怕对天神不敬啊!你,不怕?&rdo;
水心悠一双美目顾盼生辉,白衣随风摇摆,在黑夜中如灿珠璀日,叫人不敢逼视。她生生瞧着那龙首所在,透出少有的坚毅决绝,却仍是细声叹道:&ldo;怕……确实怕。但事已至此,早已无法回头。若是必须,莫说龙脊,便是龙头也需踩得,龙筋也要拔得!&rdo;
饶是那老怪阅人无数,惯看生死,听得此言,也是微微一凛,道:&ldo;丫头,好胆识啊!&rdo;
水心悠回首对老怪微微一笑,当做回答。
那老怪见得水心悠绝世笑言,亦是心头一震,不觉痴道:&ldo;人说&lso;一啼千古愁,一笑万年春&rso;,竟不料这世间当真有此女子……&rdo;
水心悠却哪知老怪心中所想,只悄然俯身,一双冷玉纤手抚过云晨潇散落的发丝,停了许久,终禁不住两颗热泪滚下,动了动嘴,似是说了什么,然而,终不可闻……
那老怪只盯着水心悠,也无言语。过得片刻,才听得水心悠缓缓道:&ldo;老前辈,到现在,您还不肯透漏您的身份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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