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用一种疑惑不解的眼神紧盯着面前的魔物,继而问出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屠村?别告诉我你饿了,我知道你们这种魔物不吃人也一样能活,但凡你们杀几只兔子狐狸,我也不至于大老远追杀,雪地的路又不好走,我好歹不怕冷,可我那些士兵,每次都冻的皮肤溃烂,就为了追捕你们,一群可以不伤人、却非要找刺激的魔物。”
雪夜叉哆嗦了一下,看着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想起了某些深入骨髓的恐怖记忆,面前的年轻人虽然没有身着那身干练的银黑色戎装,但说话的语气,动作无疑都在说明他就是那个让魔物闻风丧胆的军阁主,这八年以来,这个人在四大境来回巡逻,每年在伽罗境内逗留的时间也只有两个多月,每次都会让依循本心肆意妄为的魔物收敛行动,否则就是一场严厉到让魔物也会头皮发麻的追杀。
“到底是为什么呢?”萧千夜还在重复之前的问题,不知是被什么事情影响了情绪,整个人显得格外的阴霾,他将长凳往前挪了几步,索性和这只雪夜叉面对面,像个老朋友叙旧一般继续说道,“真的只是为了找刺激是不是?哪怕知道这么做的后果百害无一利,你们还是会本能的去伤人、吃人,就为了那一瞬间的快感,你们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是不是?”
雪夜叉往后退了退,它原本就已经紧挨着墙,这一退让整个酒楼都在战栗,萧千夜抵着眉心笑的恐怖,摇头自言自语的喃喃:“他其实也是一样,他在底层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他怎么会不明白杀了阿潇对他没有一点好处,他一定知道的,可他还是那么做了,甚至做得更加疯狂,你知不知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满身都是血躺在冰冷的地上,被埋入五百米深的荒漠里,就因为你们这种东西想要寻求快感,就让她一个人死在那种地方!”
雪夜叉一脸惊慌失措,显然不明白眼前人此时到底都在发什么疯,但一瞬感到某种深刻的杀气,本能迫使它重新握住手中的长叉,一下子撞倒后面的墙壁夺路而逃。
萧千夜依然只是坐在那张长凳上,嘲笑自己竟然会把这股怨气发泄在一只什么也不知道的魔物身上,是不是在魔物的眼里,他才是那个比恶魔还要恐怖的疯子?
他冷哼一声,随即提起古尘沿着血迹追出,那只雪夜叉已经被南靖带队围攻受伤,不过是强弩之末,自己竟然还这么婆婆妈妈的跟它废话那么多,简直就是脑子有病,他竟然在质问一只魔物为什么要杀人?
一路追至大雪峰下,雪夜叉绝望的看着悬崖峭壁,只能孤注一掷的转身面对身后穷追不舍的人,在一声凄厉的长鸣过后,整个雪峰都为之震撼,萧千夜将古尘换至左手,黑金的刀锋隔着百米的距离直接横劈出一道刺目的金光,那道光砍过雪夜叉的身躯,又重击在后方的冰壁上,竟将藏于山后另一只更大更凶猛的雪罗刹也重创呕血!
雪罗刹身高近二十米,在它栖息的山坳里,满地都是冰裂的残骸遗骨,它一口血喷出,让半个村落染上一层血色,炽热的血被严寒的风一吹,散出腥甜的血气味,然后迅速被冻结成冰。
萧千夜并没有给它还手的机会,本来心情不佳下手更加锋芒,古尘紧贴着罗刹的喉咙割下硕大的头颅,又在五米高的头颅砸进城中的一瞬间点足跳起,安稳的落在另一边还算干净的屋顶上。
这些曾经让他倍感棘手的夜叉罗刹,让他在雪原上吃尽苦头,每一次剿魔行动都让军阁损失很多很多年轻的战士,可如今在古尘的刀口下也不过一瞬毙命,如此不堪一击,可他却一秒也没感觉到自己变强了,反而觉得自己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只能对着几只魔物发泄心头的悲痛和愤慨。
冷风从脸颊刮过,将眼底的血冻成红色的冰,萧千夜吐出一口气,一回头,豁然看见一抹阴影从另一侧的山中掠出,往村口方向逃窜出去。
他的心骤然停顿了一下,悚然一惊,雪罗刹……有两只!
阿潇!南靖!脑子里瞬间迸出两个名字,萧千夜提刀追出,眼见着那只二十米的雪罗刹就要一脚踩碎那间小屋的时候,六式在一瞬幻化成型击中魔物巨足,又在它失去平衡即将砸落之际一刀砍入肩头,拼尽全力让这个庞然大物扭转了方向,重重的砸落在另一边!
短短的数秒,萧千夜额头大汗不断,双手都在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再也不顾上还在苟延残喘的雪罗刹,飞奔踏入。
第四百六十八章:飞鸢
破旧的房屋经不起这般折腾,整个屋顶都已经向下塌陷,南靖一只手护着云潇,肩背因躲闪不及被重重砸伤,罗刹鬼在地面哀嚎着挣扎,又被一刀砍断身体,才慢慢消停下去,失去气息。
“阿潇,南靖……”萧千夜奋力将雪罗刹挑开,南靖眉头紧蹙,一只手被砸伤无法动弹,双臂被震得脱了臼,面色在雪夜中更显青紫,萧千夜连忙搀扶着他坐到旁边,低道,“你受伤了,可有带随身的药物?”
南靖忍着疼摇摇头,指了指云潇,因为他的保护,破碎的瓦砾砖石其实并没伤到沉睡中的女子,只是在罗刹鬼被击杀的一瞬间横飞的血渍溅到了如冰的脸上,萧千夜的眼眸被这一抹淡淡的血色刺激,几乎是颤抖的扑过去,极为小心轻缓的抬手为她擦去脸上的血。
皮肤上的血很容易就能被拭去,但他心头那一抹血却越演越烈,自己好不容易才把阿潇从暗无天日的荒漠中找回来,好不容易才为她洗去满身的血污,如今这群畜生,这群该死的畜生竟然又让她沾染上这种恶心的血污!
黑棺,大漠,血一样的勾月,苍白,死寂,宛如睡去的女子。
那一夜的惨烈在眼前反复重演,像一只无形的手掐着脖子,在不停嘲讽他的无能。
“少阁主?”南靖发现眼前人的面色是在一刹那变得宛如恶魔,那样的怒火让他面目狰狞,整个手背青筋暴起,他看似冷定的沉默着,实际手臂已经不受控制的将古尘再度挥起,那道耀眼的金光将漆黑的血液照的如同白昼,二十米高的雪罗刹被刀风卷起重重的砸进村中,又被无数道肉眼无法看清的刀刃直接撕扯成碎片,南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少阁主诛魔不是第一次,但将魔物如此碎尸万段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他是在无意识的做完手里的动作之后,近乎崩溃的捂住嘴,胸腔涌出一股剧烈的干呕,迫使他摇摇晃晃的往后退了两步,又逼着自己挺直后背,默默俯身将废墟里的云潇抱起走到一旁。
“少阁主……”南靖继续喊了他一声,但他好像完全就听不进去,眼神中既有无助和茫然,又始终凝聚着一抹散不去的坚定,巨大的响动也惊动了外围驻营的战士,南靖连忙站起来往外走去,就在他离开破旧房屋的一刹那,只见萧千夜带着云潇宛如一粒雪色流星,瞬间就在他眼前光化消失。
“南副将!”队员匆忙赶到,手里的晶石灯将整个废弃的村落照的宛如白昼,南靖深吸一口气,这个平静的小村落眼下一片血迹斑驳,雪罗刹的碎片杂乱的撒在地上,腥臭味被冷风一吹扑鼻而来,而零零散散的泛着荧光的蓝色血迹此刻也呈现出诡异的恐怖,南靖轻轻捏了捏破碎的肩胛骨,最终也只是慢慢嘱咐道:“三只魔物都已经解决了,等天亮之后再带队仔细检查吧。”
“三只?”队员惊讶的合不拢嘴,南靖也不想多做解释,他仰起头默默看了一眼两人消失的地方,总觉得心中某个地方泛起无名的哀伤。
那个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少阁主看她的眼神那般凄凉,好像连灵魂都跟着那具苍白如冰的身体一起,被冰封在了再也无法解冻的深渊中。
一路往冰河之源继续前行,暴风雪越下越大,也让身体和精神双重濒临崩溃的旅人更加举步维艰,恍惚中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红光,像一根细细的线钻入他的胸膛,瞬间就在冰天雪地里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萧千夜骤然顿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怀中的云潇,她还是静静闭着眼,头轻轻依靠着他,也让他痛苦悔恨的心,一点点恢复平静。
雪已经是像冰雹一样砸落在高原上,越接近冰河之源,周围越出现巨大的冰川,他在冰川中的雪洞里停下脚步,抖了抖满身的雪珠,靠着冰层缓了口气,已经不能再继续赶路了,雪原的夜风不仅让他举步维艰,也让怀中女子的脸庞上一度附上冰霜,他让云潇枕在自己膝上,看着外面肆虐的暴风雪,忽然自言自语的说道:“阿潇,你冷不冷?昆仑有时候也会下这么大的雪,我一直术法就学得不好,御寒的心法也总是不管用,可你还总是喜欢缠着我去玩雪。”
雪洞里安安静静,只要他不说话,立即一片死寂,萧千夜也只是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像在哄一个熟睡的孩子,继续说道:“我的剑灵已经出过鞘了,我答应了师父出剑就会回去向他老人家认错,等你醒了,你陪我一起好不好?要不然我惹他生气,又要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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