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不错是吗?”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商珉弦回头,看到一个四十来岁艺术气质很浓厚的男人。男人自己我介绍,他正是画这幅画的画家。商珉弦回头又看向画,喃喃道:“他很不错。”“他是我的缪斯。”“缪斯?”“我创作的灵感来源。”画家笑了笑:“最近不是很流行一句话吗?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天性随意,哪怕和初次相识的陌生人交谈时,也毫无初见的隔阂和生疏。这个画家显然就是这类人。“没有艺术家不爱自己的缪斯。”画家侃侃而谈:“其实这句话又对又不对,有一个很残忍的现实,就是对于任何艺术创作者来说,缪斯都只是阶段性的缪斯。”“那个阶段的他,正好被那个阶段的我看到,于是他就成了我的缪斯。”画家指了指墙上的画说:“几个月前,我又看到他了。他已经跟画上这个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可以说是天差地别。”艺术家有很敏锐的观察力,商珉弦认为他说的不一样,应该不仅仅是成长带来的外貌变化,也许是一种更隐秘深奥的差异。商珉弦又转头看向那幅画:“天使一般都是西方人的面孔。”画家笑了:“天使连性别都没有,哪来的国籍和血统?”大概觉得商珉弦是个很好的聆听者,画家开始介绍自己的创作历程。“十几年前,我还是一个一文不名的野画家。为了糊口,我在这所教会学校修缮壁画。然后看到了这个孩子。”“当时他的眼睛就像画上一样,很虔诚很纯净。我是在一天早晨看到他的,当时他就在这样祷告,晨光落在他的身上。我的创作灵感一下子就来了。”可能这种突然迸发的创作灵感和冲动十分难得,画家到现在提起还是很激动。商珉弦的视线一直停在画上,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个很心软,很敏感的人。”商珉弦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总能从不同人的嘴里听到各种版本的庄清河。画家:“在给他画这副画的时候,我邀请他到我的画室,他在我的画室站在一幅画前流泪了。”“能看一幅画看到哭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没有那么充沛又敏感的灵魂。”商珉弦皱眉问:“他看的是一副什么画?”“受难的耶稣。”那人抬了抬下巴指这左手边的一幅画,说:“就是这副。”商珉弦看过去。那是一副耶稣受难图。耶稣头发披散,头上戴着一个用满是细长尖刺的荆棘编织的王冠,尖刺刺破了他额头的皮肉,渗出殷殷的血。他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又坚毅,身上背了一个十分巨大的十字架。耶稣的背脊被压弯,几乎是在匍匐着爬行。“那年他才十五岁,我实在想不通,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要有多沉重的感情,才能看到耶稣受难后流那么多泪。”“那一个小时里,我都一直站在旁边陪着他,我很想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于是我问他:你为什么哭泣?他说:我也走在苦路上。”“耶稣生前的最后十二个小时,受到了非人的虐待,他头戴荆棘编织的王冠,驮着沉重的十字架。一路受着鞭挞,最后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他生前走过的那段路,被称为苦路。”商珉弦看着那幅画,想到不久前在饭店和庄清河的那匆匆一面。气定神闲的杀伐,谈笑之间的威胁,他知道画家为什么说他天差地别。他的视线停留在画像中那张纯然的脸庞上,此时是下午五点多,可是黄昏的阳光依然如此灼热、滚烫,那么遥远的温度却像要将人焚烧。原来,安安就是曾经的庄清河。画展马上要结束了,商珉弦找到画家,提出想要买下这幅画。画家:“这幅画已经被人订了,画展结束后就要打包寄走了。”商珉弦:“我可以付双倍价格,给对方的违约金我也可以支付。”“抱歉。”“或者你可以给我买家的联系方式,我来和对方沟通。”“对方不差钱,开价很高,看起来像是对这幅画有特殊情结,我不认为你能说服对方。”商珉弦看出来画家是不可能透露买家信息给他了,甚至还隐隐有些不悦。大概是因为艺术家的清高,对自己这种动辄拿钱解决问题的人的不满。于是商珉弦不再说什么了,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幅画,还是转身离开了。算了,本来就不属于他。商珉弦离开后,画展也结束了。画家小心地把那幅画取下来,交给身边的助手:“好好包起来,然后按我发给你的那个地址寄出去。”助手点点头接过画,再次确认:“就是那个瓯岛的地址?”“嗯。”画家看着助手熟练地打包,想到什么似的,笑了笑:“瓯岛那种“三不管”的地方,居然也有人懂艺术。”我会答应你任何要求庄清河用指纹开了锁进门,里面客厅空调开着,邓昆在家。就是不知道在忙什么,刚才自己在楼下给他打电话都没接。换了鞋进去,没看到人,还没等他开口喊人,就听见卧室里有声音透出来。庄清河一听就知道那是什么,于是就没出声,到沙发上坐下来。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邓昆赤裸着上身从卧室出来。因为刚做完剧烈运动,那肌理分明的肌肉更加明显,一看就知道那下面蕴藏了极恐怖的爆发力。邓昆看到他并不意外,走到冰箱前:“怎么突然过来?”“刚给你打电话没接。”庄清河看着他背对自己,拉开冰箱门拿水,后背上有几道新鲜明显的指甲抓痕。邓昆闻言,连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解释:“我刚没听见。”“没事,我那会儿就在楼下,就直接上来了。”庄清河还要说话,这时邓昆身后的卧室门再次打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身材火辣,长相娇艳,只是举止有些轻浮,开口说话时嗲嗲的:“小昆,我的衣服都被你弄坏了。”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庄清河,愣在那里。庄清河笑了笑,跟她打招呼:“你好啊。”“你好。”女人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庄清河。邓昆从兜里掏出一张卡丢给女人,说:“自己去买。”女人从庄清河脸上收回视线,接住那张卡,凑上去给了邓昆一个热吻,然后就离开了。邓昆坐下来:“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你有空看一下。”庄清河拿起一个文件袋递给他。邓昆没接。庄清河只好把它放在桌上,往邓昆那边推了推。啪!打火机吐出火苗,邓昆点了支烟。烟雾缭绕,安静地燃烧,邓昆声音有些沉闷:“我不是说不要吗?”庄清河不知道在想什么,搓了搓指尖:“你先看看,没问题了就签字。”“清河!”邓昆听起来有些生气。庄清河笑了声:“又没说让你现在走。”“那你是什么意思?你送我武馆也就算了,为什么要送圳海的武馆?”邓昆逼视他:“你想赶我走。”“小昆。”庄清河用一种略带安抚的视线看着他,让他冷静下来:“你不能一直跟着我,你得有自己的生活。”“我有啊。”邓昆深深吸了口烟,闷闷地说:“我不是都交女朋友了吗?”庄清河对他嘴里所谓的女朋友不予置评,也不想再说更多的样子,起身拿起外套:“我晚上还有事,该走了。你看看有什么问题就问我。”说完就离开了。庄清河离开后,偌大的客厅又陷入一片沉静,烟雾还未散尽。邓昆看着桌上那个文件袋,狠狠地把手里的烟摁在上面,烧出一个焦洞。“操!”他有些痛苦地捂住脸,陷入一种不知所措的惶然中。很快到了这个夏天最热的时候,商珉弦开始社交,经常参加聚会。这天他去了司澜沧组织的一个私人聚会,特别私人。司澜沧爱打牌打麻将,有时候私下就会组织这种聚会。简直就是个小赌场,还高薪聘请了荷官发牌,弄得看起来很专业。商珉弦听说庄清河是司澜沧这里的常客,想想也不奇怪,庄杉当初在圳海据说就是靠地下赌场发家的。商珉弦到了之后,和几个人在一块儿闲谈,韩天一也在。聊着聊着,听到他们说到了庄清河。在座有个人说庄清河这几天没少赢,赢了他们庄氏一个股东好多钱,但是那个股东拿不出钱,欠着的。然后那人说了个挺吓人的数。韩天一都咋舌:“不是,他敢这么赢?”在他们这个阶级,钱就是一串数字,这个金额其实也没有大到离谱,在别的地方不显得怎么。但是如果作为私人欠款,特别是赌债,就是一个很容易出事的数字。这已经不是能不能赢的事,而是敢不敢赢。赢别人那么多钱,是在结仇呢。商珉弦听到了,在一旁若有所思。商珉弦知道今天庄清河也在,但是没看到人。他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在现场走来走去,仿佛在找什么。路过安全通道时,商珉弦听到门后传来隐约的对话声,其中有个声音很熟悉。他顿了片刻,朝那扇留了条缝的门走去,然后看到庄清河和一个男人在里面。里面光线很暗,但好在门缝太小,商珉弦站在那里还算隐蔽。“庄清河,你非要把人逼成这样吗?”先开口的是那个男人。庄清河倚在墙上,冷冷地看着他:“金世豪,上赌桌的时候我逼你了吗?不是你求着我带你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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