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王后成功那自不必说,幼子继位,垂帘听政,国舅摄政,还要顶着弑主、易储的压力稳住朝鲜,谈何容易?
尹任成功了,这方面的压力就会小得多,毕竟他亲外甥本就是多年王世子。可难道能留下祸根?这王世子又是自出生后不久就由文定王后名下养大的,虽非亲母,弟弟是亲弟弟吧?
而同样,小尹兄弟已经势大多年。大势清洗之后,王世子又怎么可能不依赖尹任?尹任提拔的新人,自然又将更加稳固他的地位。
不论怎么样,如果说以前还只是朝鲜朝堂之上争权夺利,今后这些年如果没有意外,朝野混乱一代人是绝对的了。
李山希不是说了吗?他那个弟弟欠缺谋略勇决。聪颖和缺谋略就很矛盾,仁善说不好听一点,连起来看就是懦弱。
“纵然吾弟侥幸生还,亦难解此局;小尹姐弟弑主谋反,罪臣为人子,岂能与之两立?尹元老虽出使上国,多年来也伙同亲妹、亲弟把持王政,实为罪臣仇敌!今朝鲜危难,罪臣窃以为实属多年来民心已失、王运衰竭。罪臣兄弟别无所求,惟盼陛下挥师剿逆,让罪臣兄弟得保家庙。”
“家庙?”朱厚熜耐人寻味地确认了一下。
李山希一脸严肃:“上负陛下之托,下遗百姓祸乱,岂能厚颜仍以宗庙自居?请先斩尹元老,罪臣必力劝吾弟,献田土名册,甘为大明之臣。与其贪恋权位,侥幸安定内政得与上国建交,莫如陛下从速平定内乱。既不误讨倭大计,亦是朝鲜万民之福。上国文教昌盛,贤臣满朝。朝鲜本为中国旧土,多年来又以小中华为傲。如今局势,能为大明在籍之民,岂非臣等之幸?”
他前面一直是自称罪臣,说到最后,终于是去掉了罪字。
朱厚熜深深地看着他。
这确实说得够明白了。
李山希区区一个庶子,自然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他排行老二,王世子排行老四。而现在那边还在打仗,李怿那么多儿子能活下几个尚不知晓。就算老四李峼作为文定王后姐弟俩的眼中钉能活下来,李山希表的态是劝他别继位,直接献土称臣。
他能这么做?尹任能答应?
最好的情况,只怕是李峼人也没了。这样一来,嫡次子属于生母亲舅弑其父夺的位,大明不承认是名正言顺的。而除此之外,就都是庶子了。庶子之中,老大福城君李嵋又已经在十年前被害死,剩下就是李山希居长了。
要不然朱厚熜之前怎么说他有不小的机会呢?
现如今李山希无非换了个念想:若他能做主,不再想做朝鲜的王,而是做大明的臣。
王室宗庙,自此只是臣子家庙。
还不是因为畏惧大明可能一举直接扫平朝鲜?那样的话,现在主动点仍不失作为牌坊凝聚朝鲜士林民心的功能,不会被当做误国害民的昏庸王室的一员清理掉。
朱厚熜摇了摇头道:“究竟是不是小尹兄弟并文定王后一同弑主夺权,尚无实证。”
李山希连连磕头:“陛下,朝鲜百姓何辜?待到能查明实证,不知要经几年战乱!而如今辗转消息,世子已出逃。若家父未曾遭祸,是病重而去,眼下该是吾弟正继位之时。小尹兄弟势大多年,吾弟必定也正身陷陷阱。还盼陛下怜臣兄弟孤苦,朝鲜百姓困顿,开恩解救。”
“……兹事体大,如今又是新春佳节,众臣休假之中。”朱厚熜顿了顿,“这样吧,你且先回去。过上几日,朕会第一时间与众臣商议此事。”
看着李山希失魂落魄一般告退离去,朱厚熜陷入沉思。
李山希的身份确实很不错,但是……还不够。毕竟,李山希只是庶次子,他对朝鲜内部的局势影响极小。
他的表态不能说没用,但以他过去那么弱势的地位,很容易被人说是受到了“逼迫”。
老实说,朱厚熜不认为自己是在算计他们。如今局面,不是主要由他们自己折腾出来的吗?
菜就是原罪。
朱厚熜如果真想商议什么事,大明重臣巴不得皇帝看重他们,能在这个时候召他们入宫议事。休假,休什么假?
几员重臣刚刚入宫不久,正在商议李山希“态度”的可行与否、执行细节,却只见孙元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陛下!”孙元行了礼,看见了严嵩之后又道,“严国务也在,正好。大同馆内,朝鲜正使李山希持刀行凶,袭杀了副使尹元老,状若癫狂,高呼为父亲兄弟报仇雪恨!”
朱厚熜听愣了:“……兄弟?”
李怿是已经死了,李山希也在午门外号哭指认尹元老是帮凶过。
但他说的这个兄弟是?
孙元有些意外:“陛下……莫非并不是接到了朝鲜王世子也被围杀之事,这才召了诸公商议?李山希行凶时,大同馆内众人听得分明,说他们一家害死了他父亲,又杀死了王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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