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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樊疏桐当时就在身边，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固执地认为母亲过早离世都是因为父亲让母亲怀孕的缘故，他当时还小，不懂成人的事，他就是认为是父亲害死了母亲。而那个出生就死了的妹妹，也让他恼恨至极，这导致他从小就不喜欢女孩，每次家里有亲戚的小孩过来，都被他打哭。院子里原来也有几个女孩子，都被他欺负得见他就躲，都当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恶魔。而他自母亲去世后就变得极其暴躁，父亲怎么揍他，都没办法把他揍回正途。想来父亲真是狠，拿皮带抽，每每抽得他满地打滚，所以他身上长年伤痕累累。结果越抽，樊疏桐跟父亲之间的隔膜越深，父子关系紧张得就跟那火药桶一样，一触即发。

樊疏桐在大院里也因此落了个外号，&ldo;混世魔王&rdo;。

只要是院里有什么状况发生，大家习惯思维，不是别人干的，别人没胆干这事，除了老樊家的那个小魔王，还能有谁干这事？即便不是他一个人干的，肯定也是他领着别的孩子干的，谁叫他是这院里的&ldo;司令&rdo;呢？樊疏桐在一帮孩子里自称司令，只要没上课，就指挥他手下的兵们在院子里冲锋陷阵，捉迷藏，搞破坏，有时候首长们开着会呢，玻璃啪的一下就碎了，搞得大家很紧张，以为是有敌情，结果是弹弓打的。每次樊疏桐被父亲揍一次，他就变本加厉地搞破坏，唯恐天下不乱，结果恶性循环，樊疏桐由司令升级为&ldo;土匪司令&rdo;，无恶不作，人神共愤。最后是无药可救了，高中都没毕业，樊世荣就把他发配到部队里去，好好治治他的邪气。

而在樊疏桐十岁的时候，父亲再娶，继母还带来一个男孩，比他小两岁，叫连波。幸亏是个男孩，如果是个女孩，只怕连波没活口留下来。好在连波性格温吞，文质彬彬，长得也细皮嫩肉的，樊疏桐给他取了个外号&ldo;唐僧&rdo;。都说万物皆相克，樊疏桐再怎么混世，却偏偏服连波的，就好像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无所不能，偏偏怕唐僧。唐僧有紧箍咒，所以孙悟空才怕他，连波没有紧箍咒，樊疏桐就是服他。

樊世荣也很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因为他听话，不像他的亲儿子樊疏桐那样，基本上不能算个人。

&ldo;禽兽不如！&rdo;这是樊世荣经常骂儿子的话。

结果樊疏桐反击：&ldo;那也是你生的。&rdo;

樊世荣怄得，他经常跟身边战友和亲信讲，他这辈子如果没有死在战场上，早晚会死在这个混账儿子手上。

他叹道：&ldo;可能是战场上杀的人太多，遭报应了。&rdo;

眼不见心不烦，樊世荣把儿子发配到最南边的某个岛上去了，那里四面都是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樊世荣说，&ldo;他有本事就继续当魔王去。&rdo;三年，他规定樊疏桐三年内不得回家。在这三年里，樊疏桐没有接到父亲的一个电话，一封信，哪怕是托人捎的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通通都没有。就像他已经被遗忘了一样，没有人相信他是首长的儿子，有时候战友们聊天，说到各自父母，樊疏桐刚开始是实话实说，报出他爸的名字，结果引来一片哄笑：&ldo;扯淡，你爸要是樊世荣，会把你发配到这来？&rdo;

连管他的排长连长都不信，他们都只知道这小子是上头安排下来，至于上头是谁，他们想都没想到樊世荣的身上去，哪怕他们都姓&ldo;樊&rdo;。而且连长还找樊疏桐谈话，教育他做人要诚实，不能太虚荣云云。樊疏桐连连点头，在班会上做检讨，承认自己借了首长的名，保证以后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他皮笑肉不笑地跟战友们说：&ldo;首长要是生出我这样的儿子，他还是人吗？&rdo;意思是他如果是禽兽，他老子肯定禽兽不如。顺带再补充一句，&ldo;其实我爸早死了，我都不记得他长啥样了。&rdo;

这些话传到樊世荣的耳朵里，气得大骂：&ldo;我也当他死了，我没这个儿子！&rdo;樊疏桐听不到父亲的话，但是他认为父亲肯定也当他死了，否则不会三年连个信都没有，三年来，幸亏有连波的书信，否则他肯定一头扎进海里喂鱼算了。连波文采极好，又多愁善感，写的信像散文，事实上连波还真是有出息，没有仰仗继父的名声，凭自己的本事考进了军校，深得部队器重。樊疏桐对连波只字不提樊世荣，但是连波却在信里极力安慰他，说父亲其实很惦记他，经常跟人打听他在岛上的情况。连波并没有说谎话，樊世荣的确很关注儿子的一举一动，每有新情况，都会有人报告给他，所以他虽然三年没有跟儿子见面，但是樊疏桐在岛上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

只是父子隔阂太深了，即便樊疏桐很感激连波给他写信，感激他的安慰，但他始终不信父亲会&ldo;惦记&rdo;他。

&ldo;这辈子我以自己有这么个父亲感到耻辱。&rdo;他就是这么跟连波说的。

（3）

雪上加霜的是，三年后他风尘仆仆地从中国地图的最南边赶回家，三年囚禁，终于得以释放，他原本满心欢喜，呼吸着自由的空气。非常非常的欢喜。结果一进门气都没喘过来，就看到屋子里冒出个脏小孩，还是一丫头片子，他本意只是逗她玩儿，不想竟遭来父亲的开枪射杀。

三年不见，父亲以子弹迎接他。

他被警卫拉走的时候咆哮嘶吼，完全失去了常人的理智，捶胸顿足：&ldo;他杀我！他要杀我！他是我父亲，他开枪杀我‐‐&rdo;

其实他不知道，樊世荣那一枪是瞄准了的，瞄准的不是他，是栏杆。如果真是想杀他，年轻时号称神枪手的樊世荣怎么会打偏，打到栏杆上？而且，为了迎接儿子的到来，他忙活了几天，布置儿子的房间，给儿子添置衣物，还亲自上街给儿子买礼物，樊疏桐抱着朝夕往阳台下作势要扔时，樊世荣跟妻子陆蓁刚从街上回来。

樊世荣从不上街买东西，为了儿子这是第一次。

不早一秒，不迟一秒，偏偏看见那可怖的一幕。完全是本能的反应，他用枪警示儿子放下朝夕，结果儿子果然放下了，直接从二楼扔到一楼。如果不是露台下的蔷薇丛，朝夕恐怕就不是耳鼻流血，只怕是脑浆迸裂了。

这世上的很多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就像是上天精心安排的一出戏，一招一式，每一句对白，每一滴眼泪，每一次心碎，都是设定好了的，比定时炸弹还准。不差分毫。而樊世荣对儿子的那一枪，无疑就点爆了父亲间埋藏已久的&ldo;炸弹&rdo;，父子亲情瞬间湮灭，谁也不认得谁了。

事情闹得很大，首长开枪射杀亲生儿子，虽然事出有因，但是仍在区里传得沸沸扬扬，别人一般不听前因，只听后果，连亲生儿子都敢杀，真不是人干的云云。樊世荣一世英名全栽儿子身上了，他也成了禽兽不如。当然，毕竟他是首长，虽然私用弹药有违军纪，但他在会上做了深刻检讨，这事也就算了。但是樊疏桐就没这么容易&ldo;算了&rdo;，在关禁闭期间，连波去看他时，他放出话：&ldo;最好是他一抢把我给嘣了，否则有我没他，早晚我会弄死他。&rdo;

连波当时是贴在门外跟他说话，劝他：&ldo;爸不是有意的，肯定是被你吓的，他要真想杀你，还能打栏杆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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